第十一章 散步(3)
他在堤岸上踱来踱去,思考她说的话。毫无疑问,他的某种可耻的思想露了头,正好被她发现,使他十分恼火。与此同时,他为自己这般小器感到羞愧。他陷入了一种普通的道德纠葛———如此普通,以致事实上他不再为之感到不安,因而更加羞愧。还有一件事也在困扰他,仿佛是鞋子里刚冒出来的钉子尖,他无法弄明白,也不愿意费神去弄明白。
他回公寓时,气氛还有一点紧张。马特廖娜下了床。她把妈妈的上衣套在睡衣外面,但是光着脚。“我烦死了!”她不断地抱怨。她不理他。尽管同他们一起坐在饭桌前,她就是不吃。她身上有一股酸味,呼哧呼哧地喘气,时不时发作一阵剧烈的咳嗽。“你不应该起来,亲爱的,”他温和地说。“你不能吩咐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又不是我爸爸!”她回嘴说。“马特廖莎!”她妈妈喝住了她。“本来就不是么!”她重复一遍,撅着嘴不做声了。
他回房间上床睡觉后,安娜·谢尔盖耶夫娜轻轻敲一下门走了进来。他谨慎地起身。“她怎么啦?”
“我把你买的药给她喝了一点,现在她好像平静多了。她不应该下床,但不听话,我拦不住她。我来是为我说的话道歉。同时问问你明天的打算。”
“没有道歉的必要。错的是我。我订了夜车的座位。不过可以改动。”
“为什么?明天你会拿到你要的文件。为什么要改动?为什么要在这里耗下去?说到头,你又不想做永远的房客。这是不是一部书的名字?”
“永远的房客?不,我没有听说过。一切安排都可以改动,包括明天的。没有什么是铁定的。但是要改动眼前这件事,可不由我做主。”
“由谁做主呢?”
“由你。”
“由我?当然不是!你的安排只能由你自己做主,我管不了。我们现在就应该告别了。早晨我见不到你了。我得起个大早,明天是赶集的日子。你可以把钥匙留在门上。”
这个时刻终于来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他头脑里一片空白。他开始在这片空白中说话,冒出什么话就说什么,说到哪里就是哪里。
“你带我去看巴维尔的坟墓的那一次,我们到了渡口,”他说,“我注意到你和马特廖莎扶着栏杆在望迷雾———你记得那天有雾吧———我对自己说,‘她能把巴维尔带回来。她是———’”他又吸了一口气———“‘她是灵魂的向导。’当时我没有想到那个词,现在我知道这个词最确切。”
她面无表情地瞅着他。他抓住她的手。
“我要他回来,”他说。“你得帮助我。我要吻他的嘴。”
他说这话时,自己也觉得这些话多么疯狂。他在疯狂中进进出出,仿佛是一只在打开的窗口飞进飞出的苍蝇。
她显得很紧张,像是要挣脱的样子。他把她的手抓得更紧,拉她回来。
“那是实话。是我对你的想法。巴维尔来这儿不是偶然。冥冥中早就注定他将从这里给带到……黑夜。”
他既相信又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他回想起过去的一个情景,那是他在某地画廊里看到的一幅画:一个穿着深色朴素衣服的女人站在窗前,身边有个孩子,两人都抬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在他记忆中,比画本身印象更深刻的是雕花的镀金画框。
她的手在他手里毫无动静。
“你完全有权力,”他像追随灯塔光束似的在追随那些言语,看它们把他带向何方。“你能把他带回来。呆一分钟。只要一分钟。”
他记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显得多么干枯。像是一具木乃伊,用裹尸布包起来的枯骨,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末。她说话时嗓子里的声音嘎吱发响。“你如此爱他,”她说,“你一定会再见到他的。”
他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