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被微笑着录写的死亡
诩,对汉室非常忠诚——至少非常眷恋。”
“那他还协助李、郭搅乱天下!”赵直道。
“如果李、郭部众真的四散逃亡,关东诸侯会因为董卓被王允所杀而散兵解甲、臣事朝廷么?”
“……当然不会。”
“没错。倘若羌胡士卒真的散逃而去,无组织的他们势必化为多股流寇,给关中造成更巨大的破坏。既然如此,还不如把它导正为扶助汉室的力量。”
“借口!”赵直笑道,“写史的人,你总有本事找出堂皇的借口。”
“我为什么要为这么个人找借口?”我认真地说,“不是借口,是理由。你看:李、郭二人是军人,对政治知之甚少,他们把持中央政权后,势必要靠贾诩来打理政务。贾诩或许事先就看到这一点,他在任内,擢拔清正的官员,竭力匡助汉室、维持献帝的地位。而当李、郭开始互相倾轧时,他就暗中召集军中羌胡豪帅,许以官爵财物,让他们各自回凉州,尽可能减小了军阀相攻的规模,百姓也因之少受些痛苦。”
“我是不是可以引申一下你的意思?”赵直忽而插口,“就像天下不会因为贾诩不建议凉州兵入长安而更加太平一样,昭烈也不会因为子桓不代汉自立或还政于献帝而束手归附。所以这两件事,其实不能作为谴责子桓或贾诩的缘由。”
“是。”我简短而飞快地肯定,心里感谢他说出了我不便说的话,“天下大乱之时,并不一定要执着于旧有名分,蹈行更切实的道路才是更智勇的选择。”
“为此不惜背负骂名?没想到竟如此伟大……”
“好了好了!”我哭笑不得地打断他的话,“不要走向另一个极端,他们也没那么高尚。他们做出的不是一定会遭骂的选择,无论借凉州军阀护持中央,还是代汉建魏,都是有争议、而更入世的选择。”
“毕竟都遭受了一定程度的误解。”
“确实是。在世人的印象中,曹丕与贾诩都以奸诈无德着称。曹丕即位,以贾诩为三公之首的太尉。世人都说贾诩无三公之德,这仅仅是曹丕为报贾诩建言立嗣的恩情。可是……”我指给他看一处记载,问,“你能展现出这一幕吗?”
“小事一桩。”
烟云袅袅映出一个青年公子谦恭的身形。
“啧啧,子桓真是英俊。”赵直一脸得意。
“什么反应!他又不是你的儿!”我哼道。
一名侍女从门外奉茶而入。
曹丕满面焦灼:“事出紧急,务必请贾公出来一见。”
“贾公身染沉疴,实在不便见客,还望二公子见谅。”
曹丕不顾侍女的说辞,把茶盏一放就往外走,像是要径直闯入主人卧室。
“二公子、二公子!”侍女追出去。
贾诩被两名仆人扶持着,迎在卧室门前。曹丕见状蹙蹙眉,好像有很隐秘、重要的事,一时不知该怎么当着他人之面开口。
“贾公。”他行了恭敬的一礼。
贾诩道:“有劳公子挂念。公子想问的事,诩已猜知。”
“您必有以教我。”
“愿您恢扬度量、崇尚德行,躬修寒素士人的学业,日夜孜孜、勤奋好学,不违背做儿子的规矩,这样就够了。”——这便是贾诩的回答:对曹丕“我怎样与曹植争夺嫡位”这一疑问的答复。
“到这就够了。”我指指白纸黑字:“‘愿将军恢崇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如此而已。’喏。贾诩传授给曹丕、曹丕赖以自固的立身之本,不是权谋,竟是听上去极迂腐的道德。这不能不让人深思。”我感叹道,“所以我把这段话记入《贾诩传》,并把他提到与二荀并列的高度,希望后人能够体味到映射了贾诩人格的曹丕的一个真实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