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烈烈战火成就的功名
……国家、亡了。
“带你四处逛逛吧。”
赵直这么说的意思是:坐行千里万里,俯瞰云卷云舒。我将承受的不是旅途的疲倦,而是无法负荷的心的悲烈。后主自缚城北之举,宣告了汉国的正式沦亡,而此时巴蜀境内,姜维、廖化、张翼、董厥等各路人马还在抵挡曹魏进犯的敌军。真荒诞啊……做臣子的在外围苦苦支撑之时,身处京师的帝王已经俯首归降!好像一颗腐烂了心脏的果子,从内部一点点烂到表皮去,拼上性命想要挽救国家的人们,于此只好流下泣血的泪,发出肝胆皆裂的叹息。后主敕令各部放下武器,这是蜀地将士必须服从的来自君王的最后一道旨意。一座又一座城池瞬间死一般冷寂,一位又一位守将泪下沾襟,一把又一把朴刀、一支又一支戈矛被愤愤然往地上一摔,一处又一处门庭洞开像凋谢了苍黄的荼糜——这是春天最后一种花,整个春天……关闭了。我看见那些在烽烟里抗争半生的士兵刹那茫然,仿佛生命失去大部分分量而无可安排;我看见满面尘土的将军狠狠地擦拭着铠甲,把领兵的符印交给敌人时,须发皆张、眼眶迸裂;我看见还有很多甲士不肯放下武器,他们拔出腰刀,无敌可杀,只好把一腔子悲愤发泄到山石上,铿锵的剁石声响彻山谷:锵锵锵、锵锵锵……激得火花飞溅;我看见六十四岁的姜维面无表情,右车骑廖化忧心忡忡,左车骑张翼痛哭流涕,辅国大将军董厥牙关紧咬,而大将军姜维面无表情。我忽然对赵直说:“我一直很不认同姜伯约。”
“哦?”他有点惊讶,“为什么?姜维可是倍受孔明赞赏的人才。”
的确,在给长史张裔、蒋琬的信里,丞相曾用“忠勤时事,思虑精密”评价姜维,说他是“凉州上士”(凉州的上等人物),才略胜过李邵、马良等人。又说他富于军事才干,有胆有义,对他寄予厚望。
“难道姜维未曾辜负丞相的期许吗?”我反问,“他岁岁出征,穷兵黩武,难道不是在滥用权力?”
“这与孔明北伐的区别是?”
“战争耗费巨大,是国家的命脉。把是否展开军事行动的决定权交给一位对国计民生知之甚少的将军,很不恰当。丞相了解汉国能负担多少,而姜维——”我不客气道,“不了解。”
赵直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无论怎样你对姜维的要求太苛刻了。这不能怪你,大多数人把他视为孔明的接班人,进而用孔明的水准去衡量他,这就像命令一只羚羊跑得像豹子一样快,有点强人所难。”难得他有这么体谅的心态。“你看那个人的眼睛——”他指向姜维,“仿佛空无一物,实则包含最坚韧的决心。那是牺牲者的眼睛,内心有坚强的信念与浓郁的怀念,接下来他可能做任何事,我是说,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吃惊。”
“他还能做什么?”我黯然想。
“否可复通,逝可复还。”赵直用多年前丞相写给李严之子李丰信里的八个字来回答我,意思是变不利为顺利,把失去的一切重新修复,把倒塌的建筑再度扶起。
我心下一个激灵!转机吗?时局还有转机?!我执拗而兴奋地盯住赵直,他却耸耸肩,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
“有些事注定不会成功,正人君子却一定会去做,这便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还有人怀着侥幸的、说是真诚、热烈的心也好,认为万事皆有可能,他们为一件艰巨的事付出一生辛劳乃至惨痛的死亡,这些人,依我之见,也同样有勇气、有智慧。我不能也暂时没法告诉你姜维打算做什么以及他的计划能否成功,可陈寿呀,”他淡淡一笑,“你请居高临下地想一想,先把故国之思、故土眷恋撇在一旁,汉国还有中兴的可能吗?”
我一时哑然。
末世的情调岂不早早就笼罩着这个王国了吗?在邓艾偷渡阴平之前,在钟会领兵西进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