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严嵩黯然了:“还是不要这样想。我用的人里也只有你最能担大任,朝廷用你一天就应该干一天。问你一件事要如实告诉我。”
胡宗宪:“恩师请问,弟子一定如实回话。”
严嵩:“你去应天向赵贞吉借粮,他是怎样借给你的?是你一去他就愿借,还是你以调军粮的名义他没有办法才借给你?”
胡宗宪:“回恩师,不管怎样,赵贞吉还是把南直隶的粮借给了浙江。各人都管着一个省,他也有难处。”
严嵩:“什么难处?是不是上面有人给他打招呼,不让他借粮给浙江?”
胡宗宪又沉默了一下:“恩师,弟子但知实心用事,没有根据的事,弟子不敢妄加猜测。”
“你真是会做媳妇两头瞒啊!”严嵩叹了一声,“其实,我也只是个媳妇,比你长一辈罢了。但凡能够瞒过去,我也想瞒。可瞒来瞒去,最后还是把自己给瞒了。汝贞,媳妇这么难当,只有我们师弟深知其苦。可偏有那么些人还要争着来当这个媳妇。徐阶要争我这个媳妇当,赵贞吉也想争你这个媳妇当,他们真要争,到时候我会让给他,平定了倭寇,你也让了吧。”
胡宗宪倏地抬起了头望着严嵩,哪敢接言,只好仍沉默着。
一番强忍欷的感慨,一番心潮难平的沉默,严嵩的目光这才昏昏地望向摆在厅里的那两口木箱:“这两口箱子是你带来的?”
胡宗宪:“是。”
严嵩:“汝贞啊,二十年了,我什么时候要过你的东西。每次进京,我都给你打招呼,什么东西都不要送。我用你,从来没有这些心思,只是为国用贤。他们都说,我严嵩就凭着能写一手好青词,逢迎皇上。真这样,内阁首辅这个位子我能坐二十年吗?两京一十三省,战乱灾荒官场争斗,哪一件事情靠写青词能够平息下去?靠的什么,主要靠的是有你这样的人在底下撑着啊!汝贞,用人各有不同,从一开始我就是以国士待你,对你我要全始全终!走的时候,把箱子带出去。”
胡宗宪心里一阵激动又一阵酸楚,眼睛终于湿了:“恩师,这两箱东西不是礼物。”
“哦?”严嵩慢慢望向了他,“是什么?”
胡宗宪:“是账册。”
严嵩立刻沉默了,显然在那里急剧地想着,好久才又望向他:“是抄沈一石的账册?”
胡宗宪:“是。”
严嵩立刻问道:“抄出了多少财产?”
胡宗宪低沉地答道:“二十五座织房可织丝绸一万零九百六十匹,库存丝绸一百匹,现银一万余两。”
严嵩一下子懵了,坐在那里,虚虚地望着前方。
胡宗宪立刻感觉到严嵩刚才还有些温热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凉,立刻握住了他:“阁老,这个结果也不是意外中事。先不要焦急。”
严嵩虚虚的眼慢慢转望向他:“国事不堪问了。东南抗倭,西北御鞑靼,东北御土蛮,还有几个省的灾荒,眼下都指望着沈一石的家财,怎么会只有这些!”
胡宗宪:“沈一石的钱是被人贪了,要彻查,账目都在这里。”
严嵩的眼慢慢望向了那两口箱子:“就是这两口木箱?”
胡宗宪沉吟了一下,答道:“是。”
严嵩突然激动起来:“你怎么能把这些账册送到我这里来!”
胡宗宪无法接言。
严嵩:“这里面牵涉到织造局!这些账除了皇上谁也不能看。汝贞,你好糊涂!”
胡宗宪只好答道:“是。”
严嵩:“几十年的官,在朝里当过兵部尚书,在下面当过巡抚总督,这样的事怎么都想不明白?立刻把账册抬走,到朝房等着,一早送进宫去。”
不能解释也无法回答,胡宗宪只好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