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战场与官场
所有的做官的学问他都懂,虽然预知的未来的情况令他心情沉重,感慨万千,而感慨归感慨,先顾到自己的脑袋和功名才是正事。
因此,他的感慨根本没有化为实际行动,心里难过之余,他还是很理性的勉强忍耐了下来,并且反覆的想着同一句话来纾解自己的情绪:“万岁爷爱听的四海升平的颂辞,哪里会听得进去‘辽东将是努尔哈赤的天下’的话呢?我又怎能忤逆君心呢?父帅的苦心只好放一边了——”
当然,他想的是千真万确,一点对没错;万历皇帝喜欢的是在大臣的颂赞声中陶醉在四海升平的假象中——只有一点与他所想的稍有出入,那就是万历皇帝已经很少很少接见大臣了,他所听到的关于四海升平的颂赞声几乎全来自后宫,这些包括了郑贵妃和她所生的三个孩子、太监、娈童、美女等等人员,加上福寿膏的妙效,组成了一个令他沉迷,陶醉的生活空间。
郑贵妃随着年纪的增加而越发显得成熟妩媚,风韵迷人;在心智上的深度也与日俱增,更加的善体人意,善于抓住万历皇帝的心;孩子们则一个个的长到了能够陪着万历皇帝进行各项游戏的年龄了,从躲猫猫玩到数银子,满足了万历皇帝童年时的一切缺憾;以张诚为首的太监集团是想尽了办法、费尽了心机的迎合他的意旨,侍候得他‘万事如意’,自酒食、歌舞的供应、翻陈出新到美女、孪童的随时补进新人——总是,“酒色财气”的深入万历皇帝的生命,与岁月的逝去是等速的。
而朝中的诸般问题仍然如故,多年来的“立储”问替没能解决,也依旧是群臣所要全力争取的第一件大事。而朝臣间的内斗既已由“京察”的过程解决了一部分的正人君子,所余下来的部份便显势单力孤了,声浪小了许多,随即就被另一波声音所掩盖了,那就是为了朝鲜问题而掀起的鸽派与鹰派之争。
李如松打了败战后,以石星为首的主和派抬头,一连好几个月都是昂首阔步的神气活现,满口的“议和”、“封贡”;对于这件事,万历皇帝的兴头已经冷下去了,自己更懒得伤脑筋,索性叫内阁去拟,拟出个所以然之后再由他下旨——既然朝里的声音是主和的大,他也就无可无不可的赞成主和了;于是,就在辽东的古勒山大战进行的如火如荼之际,他的内阁、兵部等重臣却正在商议着与日本谈和、从朝鲜彻兵的一切细节;至于女真人的古勒山大战的事件,虽然辽东巡抚在奏疏中也提到了这件事,可是,满朝的大臣没有人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更没有人认为有进一步了解、关注和处理的必要;建州女真、努尔哈赤这几个名字便一如李如松所预料的,丝毫没有在万历皇帝的心里留下任何的印象,朝臣们更是把这种“边夷小事”的报告看过之后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到了十二月,关于“援朝”一事的新政策尘埃落定了——万历皇帝对内阁所提出的意见点了头,决定与日方谈和,并且下诏召回宋应昌和李如松及所率军队,任命蓟辽东总督顾养谦兼理朝鲜事,总兵官则换了尤继先。
当这份“圣旨”以八百里快传送到朝鲜,交到李如松手里的时候,他的脸色一如死灰,心中苦闷、沉重得使跪地接旨,叩首领旨的身体伏在地上,好半晌都直不起腰来。
被召回京的消息他其实早就由其他的管道获知了,可是,一旦“消息”成为真真实实的横在眼前的事实时,他的精神还是很难坦然的承受——接下来,当全军上下都忙忙的收拾打点,准备回京,他却难过得一连好几天都不进饮食,更不开口讲话,整个人如槁木、毫无生气,情况之坏就连两个亲弟弟也劝解不了。
心情是沉重、是郁闷——他反反覆覆的在心中想了又想:“来朝鲜整整一年——一年的变化竟如此之大——朝廷竟做出这样的决定——”
然而想归想,再怎么想都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决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