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战场与官场
然后把手中的文书交给了坐在他下首的李如柏,示意他看完之后继续给李如梅传阅下去。
四下里开始间或传出了一些悉悉索索的翻阅文书的声音,但是,整个的气氛不但没有因为多了这些声息而有了转机,反而显得更沉更闷、更凝重……
李如松紧抿的双唇终于在全部的人都读完了文书上的报告之后缓缓的启动了。
他说话的声音、语气与音调都已经在他自己极力控制下显得平淡得彷佛不包含任何的情绪在内,但是,比平常多出来的那份低沉和沙哑却从隐藏中泄漏了几许出来:“该来的终归要来了!”
他黯然的向弟弟们说:“父帅最不愿看见的、花费了多年的心血全力打压、防止的事,终究还是要在我们眼前发生了——”
一只蚕要破茧而出,一粒麦子在土里成熟之后要冒出芽来——分裂了几百年的女真族已经开始透出了统一的曙光,趋势已经隐隐形成,任谁也挡不住了。
体认到这一点的他,心情非常的沉重:“父帅一点也没有看错,努尔哈赤确有过人之能——再过上几年,辽东就全是他的天下了!”
说着,他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眼中充满了沮丧,整个人都灰了——他的难过是双重的,一重当然是因为自己父亲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辽东开始出现变局;第二重却是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这变局发生、这趋势成形,而无力可以扭转。
自己的手下虽然统领着数万人马,但是,所奉的命令既是援朝鲜,在朝鲜的问题解决之前根本无法回师去管辽东的事;更何况,对日一战失利,情势转变成了胶着的状态,目下,大军只有紧紧的盯住日军的动向,一步也移动不得,哪里顾得到辽东呢?
他的心里难过极了,头低垂着,半晌都不说话。
跟随在他身边的李如柏和李如梅,看法和感触都没有他深刻,情绪也就没有他这么低落;但是,看了他这个样子,确实大异于平常,便不敢以等闲视之,更不敢多嘴,除了陪他默坐之外,也想不出什么应下的方式。
然而,气氛僵久了,而且一直无限制的延续下去,终归不是办法,因此,两人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之后,李如柏终于硬起头皮,出声劝解道:“大兄既有此忧虑,何不上疏朝廷,奏报此事?”
没想到,这一劝,李如松所引发的感触更深了,他重重的叹出了一口气来,连连的摇了几下头说:“上疏朝廷,奏报此事,那又有什么用呢?自从父帅去职之后,朝中还有什么人懂得‘辽东’呢?古勒山一役只是女真内战,并没有扰及我大明百姓,与哱拜之乱大不相同,奏疏上去了,即或内阁、六部的老大人们看见了,多一半的反应便是:‘女真内战,干我大明何事?’哪里想得到往后的情况呢?更何况,努尔哈赤早已把官场上的种种门道都学去了,自父帅去职后,他把辽东巡抚、总兵都交结得十分周到,弄得人人替他讲话、遮掩,朝廷中早已把他当做个恭顺的看边小夷了,哪里会采信我的看法呢?”
说着,他的神情更加黯然:“更何况,自父帅去职后,我等李氏一门的威势已经不若往昔,这次援朝鲜,又失了利;自下,朝中主战的一方都因此而消沉了下来,无论我上个什么样的奏疏,分量也都大不如前了——”
他这是跟亲弟弟们讲话,什么话都可以坦诚的讲;唯独有一件,他连在亲弟弟们跟前也不敢说的,那就是直接批评皇帝——他掌握朝廷中的耳目和消息灵通的管道都已经从父亲手里接收过来了,因此,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无论自己上了怎么样肯切的奏疏,提出了怎么样高明的意见,指出怎样严重的问题,万历皇帝还是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最后反而会因为影响了别人的利益而苦了自己。
“何必多此一举——还会招人怨呢?”
他毕竟出身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