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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蝶者
    成名拉着她:“呵,你不要死。”

    一会又道:“我怎可以想像你这么的一个人,从此消失。”

    赵眉想起了自己的年轻日子,以为凡事垂手可得。也会说:“不要死。”或:“不要离开我。”或:“我一生一世都爱你。”

    到如今,老病死,不过是一步之遥了。

    赵眉并不难过,只是感到了疲倦。

    “我今天晚上可以留下吗?赵眉?”

    “不。”赵眉说。

    “你哭了。”成名是一个好孩子:“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成年人的眼泪,从来不是恳求。”

    “这样,是我令你悲哀了。”

    没有欲望的虚无荒漠,时光悠悠流转,赵眉和成名一起度过,不激动亦不紧张,是老年人的爱情。他们也去跳舞、滑水,赵眉也会开快车,丝巾高高地扬起。清晨赵眉又会煮清香扑鼻的咖啡。成名对赵眉,愈要扮老成,老怕她跌倒,担心她夜归,嘱她早睡,偷走她的安眼药,成天小心翼翼,“不要”,“小心”的,赵眉心里想:“是我累了他。我把他变成小老人了。”

    由是十分歉疚,待他益发的温柔。

    成名救完火回来,身上沾上火场的炭焦,赵眉细细地替他洗擦。

    在炉灶士敏土起回半腐烂的尸体,成名下班来找她,不断地呕吐。她替他倒满满的威士忌,抱他,哄他,低道:“宝贝,一切都好了。”

    救火警号响起,赵眉心里便开始忐忑不安。她以为她无所谓,她还是爱着他。

    赵眉一天早上起来看报,蚁一样的字,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以为还未睡好,搓得眼睛发红,赵眉想:“我眼睛有病。”慌忙跑去看医生。原来有了老花。

    有了老花。有了老花。赵眉一路地走往上班的道路,想到她前头的荒凉岁月,沙漠似的,耀着血红的光。

    她和成名隔得很远很远。

    开快车、跳舞、滑水、性爱不过是假象。

    陈路远只是非常寂寞。

    升上了二年级,暗疮开始痊愈,脸上留了深深浅浅的坑。

    女子的死上了两天报纸,随即为人所遗忘。连陈路远都几乎忘记,自己曾经杀了人。一切没有动静,仿佛杀人十分应该,像星期六早上替中学生买一支筹款纸旗一样应该而平凡。

    如何会是丁玉生。丁教的是“国际人权法”,她本人又是环保分子,穿着不染色的棉衣,长发不剪,不施脂粉,夏天老走路,吃素,上课时微微喘气出汗,身体散发花草香,讨论“新界条例”的性别歧视,声音特别柔软动人。陈路远说女性不应有承继财产权,她便眯着眼看他,讶然道:“怎样的脑袋,是否面粉做的。”惹来全班大笑。陈路远脸红耳热,丁偏微笑,带点挑衅地看他,然后又好意地道:“你下课来找我,我们好好地谈一谈。”

    陈路远没有去。他怕她。

    后来丁玉生便开始缺课,同学说,她的丈夫死了。她丈夫是危地马拉人,在美国组织共产党,被人在浴室用机枪射杀。

    盛夏他非常非常想念她。暑假悠长难耐,他天天跑去股票市场买卖。股票上升二个仙便飞扑挂牌,心里跟股价上上落落,又着实了些。一个暑假下来,还可以赚到一架二手宝马。

    他很想告诉她,他买了新车。这学期她教的是“英联邦宪法”。他兴冲冲地冲入课室,在讲课的是一个小胡子——她还是缺了课。

    下了课他便去佐敦道召妓。泰国女郎走了,又来了一批印度尼西亚女子。女子肚皮上有一处毒蛇似的暗紫胎记,陈路远合上眼,满目还是暗紫的小毒蛇。他一惊,便来了。

    走在街上,已经入夜。发狂的母猫在公厕后面奔走,年老的同性恋者在公厕打架交合,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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