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红-1
。」细月在房间换衣服,忽然尖叫:「妈妈走了,妈妈走了,她拿光了她的旗袍高跟鞋。」细凉在那里翻箱倒柜的,叫着:「妈妈,妈妈。」细细给吵醒了,听得母亲走了,只哭道:「我要雨衣,我要雨衣。」细眉掩着耳,满耳都是雨声,这一晚的雨没有停过,下了一个世纪。她真的很需要一件雨衣,红色或绿色的,她站在窗前,雨声这样大,她快要聋了,以致流了一脸的泪,但张目窗外,都是墨蓝的风,雨已经停了,地是乾的。
自那年开始香港便没有下过雨。细眉说。所以我一直没买到雨衣。但我很渴望有一件雨衣。姊姊。姊姊。
姊姊成了魔咒。
他们说她没有病,却送她到精神病患者的中途宿舍。那里有个社会主义革命者在当社工,给她们吃完药后便在读马克思列宁。马克思列宁细眉是听过的,可能是像她一样的人,对人类社会有美好的期待,老想改变点些甚么,因此人人都不喜欢他们。她跟社工说:「社会主义革命,是没有的,你还是不要想了,这是个人吸人血的世界。」社工听得了,睁着眼,用厚厚的「资本论」打她,细眉一边逃,众精神病人一边在呐喊:「社会主义革命,是没有的。」社工追着她叫骂:「不要说没有革命。不准你说没有。」厚厚的「资本论」结果打着了来巡视的福利官员。以后便没再见过革命者社工,细眉也让中途宿舍给赶回家。细青刚从女子监狱宿舍回家看周秋梨,见得细眉,穿着一件短裤,一件中途宿舍的爱心T恤,一双绿色胶拖鞋,背着几个胶袋,挽着一只漱口杯,细青不禁流下泪来:「这样我们以后怎么办。」细眉脱下拖鞋来,用漱口杯盛了点水,便在客厅洗脚,边说:「没怎么办。反正我们都没甚么好日子。」
洗完脚觉得有点口渴,便将脏水喝了,穿着胶拖鞋在床上睡觉,留细青在客厅呜呜咽咽的打电话:「细容,你妹妹疯了,她回了家,我们怎么办。」周秋梨远远的坐着喝茶,这一切与他无关。细青呜呜的哭完了,抹乾眼泪,便到房间去跟细眉说:「父亲无法照顾你。我也没有办法。我们都有我们的难处。我们替你再找个地方好不好。」细眉睁开眼来,说:「你是不是嫌我穿拖鞋睡觉呢,我是早猜到你们有此一着,才连拖鞋都不敢脱,预备随时走路呀。」细眉起来丝丝蟀蟀的收拾,一个胶袋又一个胶袋,依旧穿着爱心T恤,拿着她的漱口杯,对细青说:「人家说,夫妻渡客船,原来姊姊一场,亦不过如此。」细青幽幽的站着:「这样你要到那里去?」细眉没答她,哒哒的穿着胶拖鞋远去了。
细玉看得细眉拿着几个胶袋站在床前,也没问,只是一把的抱着她,道:「我梦到了你。你给我吃一条雪条,雪条里有菜心与瘦肉。」细眉笑:「这样好不好吃。」细玉的室友听到了声音,便开了灯,上床的室友说:「已经过了探访时间。青年会宿舍的管理保安可真差。」细玉只好替室友关了灯,拉细眉上床:「早点睡吧。明儿早上七点钟我有个游泳班要教呢。」细眉便脱了拖鞋,和细玉挤在单人床上睡了。她的几个胶袋放在床尾,她们转身时,胶袋便响尾蛇似的嗖嗖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