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挫败
大营中站满了人,服制一如以往的按八旗旗色着用,行列也一如以往的分旗站立,形成整齐划一、井然有序而色彩鲜亮绚丽的画面;但,这一天,这一切如故的画面中却透出了一种无形的、无可言喻的改变,似乎是这一件件穿戴在人身上的八旗军服的颜色淡了一分,暗了一分,又减了一分,使得呈现出来的气势不若以往的强旺勃发、虎虎生风。
现场的气氛也相对的加倍沉重,四下里连一丝声息都不闻,只有一片静肃和寂然,彷佛所有的人全都被这沉重的气氛压抑得停止了呼吸。
从高高在座的努尔哈赤到王公大臣、八旗贝勒——乃至于级位最低的环卫大营的兵卒,上千的人员,全都有如窒息一般,而且,人皆面色黯淡,失去了往日惯有的光彩。
营中惟独两人缺席,那是创下生平首次战败纪录的代善与阿敏,正自缚请罪,跪在营门外等候责罚令降下……
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大营中依然沉重凝滞得半点声息也没有;身为领袖的努尔哈赤尽管内心中思潮澎湃起伏,表面上还是一言不发,直挺挺的坐着,竟有如泥塑木雕一般;于是,气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更加的沉重。
这年是天命十一年,他六十八岁。
面对着的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失败、挫折和打击,他的内心几乎不能接受。
生平第一次的败战……
“自二十五岁起兵,至今四十多年,经历大小战役不计其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今,竟败在这么一座小小的宁远城下?”
聚集三十万大军出征,他原订的目标是一举而下山海关——藐小得毫不起眼的宁远城和名不见经传的袁崇焕根本不放在他的眼中,不被他视为敌手;原本以为,那只是此行途中的一块横在路边的绊脚石,伸一下腿,顺脚踢开了去便是;哪里知道,竟然被这块小石头绊得摔了个跟头?
第一次听到前线传来的战报时,他根本不相信。
前锋哨报说:“明军从城上发射极为厉害的火器,一轰就人马腾空,炸得血肉模糊,以致攻势受阻——”
遥遥传来的轰隆轰隆的声响,他也听见了,但是对来报的这情形却大不以为然:“什么厉害的火器?不过就是大炮、鸟铳,有什么不好应付的?”
明军所使用的火器他并不陌生,远从少年时代在李成梁处就见识过许多;后来,李如松援朝,从宁夏运火炮到朝鲜战场,路经辽东,他也特别注意了;此后,攻明大城的几役,明军更常用火器对抗,尤其是攻陷清河城的战役,明军的火器使他先损失了不少人马,直到他想出了“头顶木板,下挖城墙”的进攻方式,才攻下了清河。
“我军早有下清河城的经验,哪里会受阻于明朝的火器?”
早已尝到过胜利的滋味,他一向认为,火器根本不足惧;接下来的萨尔浒之役,更是印证了他的这项体认。
“明军哪一路不是带着大炮、鸟铳的呢?管什么用?全让我八旗铁骑给打得落花流水——”
萨尔浒之役中所俘获的火器为数不少,他也曾召来过明朝的降卒示范使用,并派八旗兵丁学习使用之术;但毕竟嫌它笨重,运行不便,这次出征,也就没有带了出来。
心中所想着的却是:“代善、阿敏都已身经百战,哪里会奈何不了区区的火器!更何况,这次的主力‘铁头子’,比攻清河时猛了好几倍!”
不料,第二波来报的军情却是:“宁远城上的火器跟以往所使的大不相同,威力极大,我军已有好几百人死伤,蒙古助战兵的伤亡更大;而且,火器发得太大太猛,马匹受到了惊吓,控制不住,有许多四下乱窜,使攻城之势更加的不利!”
这话听得他皱起了眉头,诧异的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
但却立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