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陆弢
一
河岸上掠水送过来的微风,已有了点凉意。白日的炎威,看看又同太阳一齐跑到天末去了。
“几个老弟,爬过来罗!胆子放大点,不要怕,不要怕,有兄弟在,这水是不会淹死你的呀!”
高长大汉的# ,在对河齐腰深的水里站着,对着这面几个朋友大声大气的喊叫。
“只管过来!*他声子虽然大,可是几个不大溜刷水性的人终是胆子虚虚的,不能因为有人壮胆,就不顾命凫过去!
至于我这旱鸭子呢,却独坐在岸边一个废旧碾子坍下来的石墩上面,扳着一个木桩,让那清幽清幽了的流动着的河水冲激我一双白足。距我们不远的滩的下头,有无数“屁股刺胯”一丝不挂的大大小小洗澡人。牵马的伕子,便扳着马颈扯着马尾浮来浮去。
他终于又泅过来了。
“芸弟,你也应当下水来洗洗!又不是不会水,怕哪样?
水又不大深,有我在,凡事保险。会一点水很有用,到别处少吃许多亏,如象叔远那次他们到青浪滩时的危险。“
“我不是不想好好的来学一下,……你不看我身子还刚好不几天——”“你体子不行,包你一洗就好了。多洗几次冷水澡,身子会益发强壮。……人有那么多,各在身前左右,还怯么?我个人也敢保险。……”“好,好,过一个礼拜再看,若不发病,就来同你学撑倒船,打沉底汆子罢。”
…………
耳同尼忽然两个“槽里无事猪拱猪”在浅水里相互浇起水来了。
大家拍着掌子大笑。
“值价点!值价点!”大家还那末大喊着,似乎是觉得这事情太好玩了,又似乎鼓动他俩的勇气。
他俩脸对脸站着,用手舀水向敌方浇去。你浇我时我把脑壳一偏;我浇你时你又把眼睛一闭;各人全身湿漉漉的,口里喷出水珠子。在掌声喊声里,谁都不愿输这一口英雄气!
“好脚色,好脚色,——有哪一个弟兄敢同我对浇一下子玩吗?我可以放他一只左手!”他心里痒极了。见了耳打败了尼,口中不住的夸奖。恨不得登时有个人来同他浇一阵,好显点本事。谁知挑战许久,却无一个人来接应,弄得他不大好意思了——“你们这些都不中一点用,让兄弟再泅过去一趟送你们看罢——芸弟,芸弟,你看我打个汆子,能去得好几丈远。”他两掌朝上一合,腰一躬,向水中一钻,就不见了。
水上一个圆纹,渐渐地散了开去。
这河不止二十丈宽,却被他一个汆子打了一大半。——不到两分钟,他又从河那一边伸出一个水淋淋的脑袋来了。
“哈哈!哈哈!怎么样,芸弟!”他一只手做着猫儿洗脸的架子抹他脸上头上的水,一只手高举,踹着水脚,腰身一摆一摆又向我们这边河岸立凫着过来了。
——好,好,好,不错!
我也同大家一齐拍着掌子大喊。
二
几天来下了点雨,大河里的水便又涨了起来。洪的水,活活地流,比先前跑得似乎更快更急!但你假若到龚家油房前那石嘴上去看看时,则你眼中的滩水,好象反又比以前水浅时倒慢得多了!
河岸也变换了许多。滩头水已平了。这水大概已上涨了一丈开外罢。
百货船三只五只,一块儿停泊在小汊港回水处。若在烟雨迷濛里,配上船舱前煮饭时掠水依桅的白色飘忽炊烟,便成了一幅极好看的天然图画。若在晴天,则不论什么时候,总有个把短衣汉子,在那油光水滑的舱面上,拿着用破布片扎成的扫帚,蘸起河水来揩抹舱板。棕粑叶船篷顶上,必还有篙子穿起晒晾的衣裤被风吹动,如同一竿旗帜。
他们这时不开行了。有些是到了目的地,应当歇憩;有些则等候水退时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