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董臬司贪功独断案 李制宪出手巧干预
跟钱庄的人一道过秤计数。秤完最后一箱纹银天色渐黑,馨叶说胡管家辛苦了,把老胡支走。
接下的事情,钱庄老板江善奎和伙计均惊愕不解,“番公子”存银却不取银票,他要江老板手写一张收据,内容是:“兹收到番三水十万两纹银,明日午时前将十万两银票交予李姓主人,以番三水印鉴为凭。丁亥年六月二十八日戌时三刻。”
“倘若李姓主人没来呢?”江善奎问道。
“他不来该他倒霉,十万两银子就算送你了。”
“番公子”摇晃着折扇,婀娜多姿地走出钱庄。江善奎鼓着金鱼泡似的双眼,自言自语:“这个娘娘腔的番公子,该不是李公子的面首吧?”
这时,有个瘦瘦长长的人溜了进来,拱手打千道:“老板,方才那个——那个公子,拿走一张什么?”
“你是何人?”江善奎打量着下人模样、形容猥琐的翁七,莫非是想诈银票的老千?江善奎猛地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个贼人撵出去!”
翁七吓得一颤,不等伙计出手撵他,一溜烟逃出富源钱庄。翁七站在黑蒙蒙的街头四处张望,早不见馨叶的影子。
更深人静,哗哗的涛声在夜空中激荡,偶尔从远处传来狗吠声,大地又归于死寂。史德庵的灵堂燃着一盏孤灯,邱七根靠在堂柱上昏昏沉睡。馨叶在灵堂走了一圈,冷冷地打量祭幛和花圈,回到西厢房。
智儿睡得正香,馨叶撩开蚊帐,深情地吻了吻智儿的脸,把蚊帐掖好。她疲惫不堪坐桌前喝下一杯凉茶水,蹑手蹑脚打开箱子,拿出鸳鸯玉佩端详一瞬,又放回去。她取出无字灵牌,神态肃穆地供在案头,跪地上叩拜。二姨拽着她亡命天涯的情景,一幕幕从脑海里闪过……
美丽的丹凤眼泪水粼粼,转而闪烁着仇恨的凛光。馨叶咬牙切齿默祷:“桃李互赍,眦睚必报!高图鄂李潘,五个魔头,天打雷劈,遗臭万年!”
弦外之音
蔡逢源住在西关至宝坊“王商大屋”,原是平南王尚可喜特授海商霍宝生的宅子。在粤海关设立之前,广东的出海贸易控制在尚可喜家族手中,未经尚藩王特许,不可出海贸易,拥有这种特权的海商叫“王商”。圣祖皇帝平藩后,藩王势力荡然无存,“王商大屋”几经易主,十年前落蔡逢源手中。蔡逢源处理低调,迁居时,他把衙门风格的大牌门拆掉,门前两尊石狮子贱卖给新落成的盐行会馆,屋脊一对酷似青龙的石雕巨蟒也给掀了下来。
蔡逢源作息很有规律,自鸣钟鸣报六时起床,打一刻钟太极拳,漫步一刻钟,然后喝早茶。七时一刻在宅门外乘轿,八时准时赶到逢源行。蔡逢源是从四品候补知府老爷,他出外从不穿官服招摇过市,但与官阶相配的暖轿凉轿是不可少的。六月二十八日七时一刻,蔡逢源扶着轿柱正要上轿,长子蔡世文心急火燎跑来,说起昨晚发生的教案。
蔡逢源仿佛遭雷劈,呆若木鸡,许久说不出话。他用袖子抹抹额头的冷汗,叫世文去臬司和臬狱打探消息,不要有任何行动。
蔡逢源忐忑不安上了轿,催轿夫快走。蔡逢源一贯处事谨慎,他从不做出格的事、说出格的话。但有一件事,他优柔寡断,迟迟下不了决心。
蔡逢源的夷馆长期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租赁,外人把它叫做红毛馆。十三行除独立的法国教堂外,各夷馆都有馆内教堂,配有专职牧师。夷馆的买办、知客、通译、仆役等与夷客朝夕相处,很容易加入洋教。入教的动机,有的被夷医治好病,有的接受了夷客的小恩小惠,有的求佛不灵改求洋菩萨,甚至有人纯粹出于好奇。蔡逢源发现一个开除一个,但碰到阿昌,蔡逢源下不了手。
各夷馆都有大灶小灶。小灶给常驻大班及职员做饭,掌勺厨师是洋人,洋厨师手下再配若干中国杂役。大灶供的是散客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