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行商是爷散商是孙 伺机报复关宪现身
认真打量潘振承,三十出头,清癯精干,炯炯有神的梭子眼蕴含着睿气。
“你老孤陋寡闻,连西洋人都知道他的鼎鼎大名,说唐英是天下第一瓷艺大师。”这话说得唐英像小孩似的笑,他听到的赞誉太多了,还不知道自己在西洋也这么有名。
“但是,”潘振承话锋一转,将唐英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唐老先生又是大清国的督陶官,钦命在身,他不可不护着御窑厂,为维护御窑一枝独秀,不得不全力封杀民窑,让民窑出不了好瓷,生存不下去。晚生听说唐大人要来广州做粤海关正堂,吓得魂不附体,正想把这只广彩藏起来,却落入您老手中。唉,怎么说呢,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倘若落到唐关台手中,晚生就凭这只彩碗,人头不落地,也会流放到云贵烟瘴地。”不知者不为罪,潘振承正想探探唐关台的底。
唐英忍不住拈须笑起来,“掌柜的,你危言耸听,把老夫都吓得心惊肉跳。”唐英直接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这般跟你说吧,假设老夫是唐英,不至于那般残忍吧?不管是御窑民窑,只要能烧出好瓷,唐英老叟都会欣赏。”
潘振承完全肯定他就是唐关台,他的心事也透露了大半,潘振承想用广彩博得他的好感,继续装傻问道:“谭老,您看这只广彩碗怎样?”
“不怎么样。”唐英随手指出碗上的几处瑕疵,“彩瓷起于前明,明宣德年间景德镇就研制出精美的五彩。大清顺治年,南平王尚可喜还把广三彩作为贡品献给世祖皇帝。百余年过去,广彩仅仅由三彩变成五彩,着色喜欢用金黄,看似金光灿烂,却华而不实。比起景德镇御窑出品的珐琅彩、粉彩差远了。”
“这般说,晚生这只广彩一无是处?”潘振承感到失望,他为自制广彩瓷寄予太多的希望,投入了太多的精力。
唐英指着碗中的西洋仕女:“惟这位西洋仕女令老夫喜欢,兼有油彩画和水墨画的韵味。从绘画的角度审视,原汁原味的珐琅彩说白了就是坯胎上的油彩画。但中国人做珐琅彩瓷,不可东施效颦,集中西之所长,珐琅彩瓷方可成为盖世之珍品……”唐英打开话匣子,越谈越远,越谈越深奥,潘振承最为关心的是广彩的商业前景,“谭老,您喝茶,说久了口干。”
唐英捧起茶杯,轻抿一口,陷入沉思。潘振承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唐英霍地站起来:“掌柜的,你现在就带我去河南。”
“谭老,您是想看广彩作坊吧?刚才晚生跟您说过,画师窑师听说唐英老先生要来广州做海关部堂,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您什么都看不到。”
景德镇来的瓷商瓷工同潘振承说起过唐英,把唐英描绘成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唐英是个瓷痴,他为了讨教制瓷诀窍,低三下四为民窑师傅端洗脚水;另一种形象唐英是个瓷霸,手下一批如狼似虎的胥役,稍有违规的民窑师傅落这帮恶胥暴役手中,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唐英正色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可逃之夭夭,瓷窑能插翅而飞?”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不是衙差逮人抓赃的口气吗?潘振承心想:“就算你唐英没害人之心,可你手下那帮关部胥吏一旦较起真来,我可得吃不了兜起走。”
关台大人发了话,潘振承不好推辞,慢吞吞上铺门,在心中寻思如何应对。“老仙翁,您先走。”潘振承合上铺门说道。唐英也做了个请的姿势,“掌柜的,你走先。老夫是睁眼瞎,你不走先,老夫不知哪是河南河北,撞进尼姑庵还以为来到了和尚庙。”
两人笑起来,潘振承打头走,猛然听到离光华一声炸雷般的吆喝:“潘振承,你往哪里逃!”
关台相救
唐英跟随着潘振承转过身看,见一个塌鼻阔嘴,两鬓杂白的老头,带一帮手执竹板的悍徒杀气腾腾奔来,把潘振承和唐英围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