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行商是爷散商是孙 伺机报复关宪现身
广州市面上很少见到珐琅彩和粉彩瓷器,潘振承猜想他是来淘宝的。
趁老翁手上闲着,潘振承递上一杯凉茶:“老仙翁,您喝口凉茶。”唐英接过茶杯,正欲开口问话,潘振承送上一把竹椅,“老仙翁,您坐下,想看什么,晚生给您递来。”
老翁坐下喝茶,“有劳掌柜的再拿那只彩碗让老夫瞧瞧。”
北方人叫店主或大伙计为掌柜,听他一口京腔,潘振承取下彩碗轻放到老翁身前的桌上,在心里猜想他的身份。广州的官员潘振承大都面熟,看他的年龄,应该是某位北方籍官员的老爹。潘振承没往海关监督这方面想,因为新关台到任,消息马上会传遍十三行。粤海关的关吏前些天还说,唐瓷官会赖在景德镇不走,让巡抚苏昌代他署理关台,直到钦命一名新关台。
唐英看碗底“河南窑”的红印,问道:“喂,你这只碗哪来的?河南会有烧制彩瓷的窑?”
老翁出言不逊,完全是居高临下的口气,潘振承心中乍惊,莫非他就是传闻中不愿到任的唐关台?潘振承微笑着道:“老仙翁不是本地人吧?此河南非彼河南,此河南是省河南岸的河南。”潘振承笑眯眯给唐英续水,“老仙翁,晚生冒昧,请问尊姓台甫?”
“免尊姓谭。掌柜的,这彩瓷碗,真是来自广州的河南?”
老翁打破沙锅问到底。他是微服私访,还是出于好奇?“谭”是“唐”的谐音,历任关台,包括广州的地方官,没有谁比唐英更了解瓷器。“谭老,您喝凉茶。”潘振承一边在心里揣摩,一边心不在焉介绍广州的凉茶。
潘振承暗忖朝廷的规定,凡西洋入口的珐琅彩颜料,一律得转贡京师,不得就地贩卖。景德镇御窑厂所需的珐琅彩颜料,也得从内务府领取。民窑不得烧制珐琅彩与粉彩,违者流徙三千里。但事实上,这道法令未得到严格的执行,在广州方面,粤海关及十三行会所,只能控制行商,却控制不了西洋商人,他们大都在中国散商手中采购瓷器,也把彩色颜料卖给中国散商。
瓷胎珐琅彩是中国人在西洋铜胎珐琅彩的基础上独创的新品种;粉彩是在明代釉上五彩的基础上,糅合珐琅制作工艺创造的色彩斑斓、富有立体感的新瓷。珐琅彩与粉彩刚出现时,一度比中国传统的青花瓷还珍贵,深受西洋皇胄贵族的喜爱。然而,景德镇或大内的御窑只为中国的皇室烧制珐琅彩与粉彩瓷器,民窑想仿制珐琅彩与粉彩,匮乏颜料。
有需求便有市场,十三行的瓷器散商大都充当珐琅彩颜料的中间商,将颜料悄悄卖到景德镇,然后把烧制好的珐琅彩瓷器偷运到广州来。潘振承不但暗中经销珐琅彩颜料,还私下在河南投资制瓷小作坊,烧制彩碗公然拿到散货档销售。
对广州市面的仿珐琅与仿粉彩,历任关台都熟视无睹,偏偏碰上较真的唐关台。潘振承悄悄观察唐关台的表情,唐英对潘振承介绍广州凉茶毫无兴趣,心猿意马,嘴上唔啊哈的,眼睛痴迷地盯着彩碗。潘振承作出大胆的判断,唐关台不是来问责,他是个瓷痴,瓷器已融化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不管判断是否有误,彩碗已经在唐关台手中。潘振承轻咳一声,“谭老,您看这只碗?”潘振承不想挑破唐英的真实身份,称他谭老。
“这是景德镇民窑出的瓷胎。”唐英用肯定的语气说。
“谭老不愧是淘宝的老玩家,您说的没错。”潘振承凑到唐英耳根,压低嗓音神秘兮兮道:“这话只跟您一个人讲,瓷胎来自景德镇,画师和窑师也来自景德镇。画师窑师听说粤海关要换部堂大人,吓得连夜卷铺盖走人。老仙翁,听您口音不像江西人,这话传到唐英老先生耳朵里可不得了。”
“他会咋的?掌柜的,你大胆说,老夫保证不向唐英告密——哎,老夫也不认识唐英,谁知他是干啥的?”唐英到现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