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桑榆暮景落叶归根 推心置腹临终托孤
。他隐隐看到幽深的密林里,躺着一具少年的尸首,身上血渍斑斑,眼睛充满仇恨与恐怖。年轻的茶叶走贩潘振承跪在冤死少年面前,悔恨地揍自己脑袋。
冥纸烧成灰烬,如黑色的蝙蝠在暮色中诡异地飞舞。潘振承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仰望天空,然后伏地三拜。
陈焘洋站土坡一侧看潘振承,一脸疑惑。
潘振承起身时看到陈焘洋,带着几分惊诧道:“东主,是你?”陈焘洋道:“彩珠说你来屋后给一个不知名的少年化纸。”潘振承声音有些嘶哑:“每当晚生想起无名少年之死,心里有说不出的内疚。”
陈焘洋感慨万端:“老夫也一样,尽管寿山的死很可能是严济舟捣的鬼,但对大严的死,我仍然愧疚不已。”
陈焘洋和潘振承下了土坡,朝江边走去。
“那是雍正十三年,我和严济舟不约而同去福建看茶,在潮州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潮州总兵查获了四船私运过省境的湖丝,准备放盘贱卖。本来我与严济舟可以联手做,但我们都想独占其利。我叫家奴陈二走海路回广州取银票;严济舟叫他的长子严知度走旱路回赶。我们各自使出绝招,他买通船夫把陈二推入大海;我买通大天二劫持拘押大严。谁知,大严半夜从土堡顶层跳下,当场摔死。”陈焘洋说到这,话语哽咽。
“那是一次意外。”潘振承说道。
“是意外,我只想拘押大严几天再放人,万万没想到会出命案。这种事解释不清楚,我只有矢口否认。但严济舟一口咬定我有意害死他儿子。”
“他也害死东主的人。”
陈焘洋痛苦地摇头:“在外人看来,陈二是家奴,家奴命贱,死了不足惜。大严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严济舟能不心痛,能不怀恨在心?”
潘振承安慰东主道:“少东主寿山冤死京师,我们虽然无法证实严济舟是否插手,但许多事情仍令人困惑不解,四十四号贡品是如何调的包,内务府总管图尔海为何要把少东主往死里整?如果真是严济舟使了阴招,他不仅扯平了,还占了上风,东主就不必为大严之死愧疚不已。”
两人沉默无语。天完全黑下,江对面是十三行,夷楼的彩色玻璃透出五彩缤纷的灯光,倒映在江面上斑斓一片。江风拂面,糅杂着咸润的海潮气味。
良久,陈焘洋说道:“老夫今天来,是想谈寿年的事。他对账簿算盘厌恶之极,不是做账房的材料。振承,老夫没埋怨你的意思,他上面有老祖宠他,天王老子都管不了他。老夫心想,寿年生性好动,不妨让他学做采办。明天上佛山办货,你把他带身边,言传身教,慢慢培养他的经商兴趣。”
佛山艳遇
广州至佛山的官道可并排行驶两列马车,沿途村落相连,河网密集。水田种植稻谷,稻穗已灌浆,一片金黄;旱地是连片的香蕉、菠萝、荔枝林,空气中飘浮着果香味。这一带是珠江三角洲最富庶的地区之一,寿年很少出广州,他坐在骡车上,好奇地眺望旖旎的田园风光。
佛山隶属南海县,但比南海县名气大。佛山是清代四大名镇之一,也是广东仅次广州的繁华集市。佛山手工业发达,盛产铁器、铜器、银器、锡器、陶瓷、棉麻织品……佛山还是南北商品的集散地,经销的商品数不胜数。佛山作坊星罗棋布,店铺鳞次栉比,客商操着五湖四海的口音,食肆供着东西南北风味的酒食。
寿年对佛山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广州虽然比佛山繁华,但对寿年来说没有实际意义。他从小生活在深院豪宅,外出戏耍或上县学念书都有家人陪同。寿山在时,陈焘洋指望寿年博取功名,光宗耀祖。寿山冤死京师,寿年越来越不像个读书郎,陈焘洋死了让寿年走科举之路的念头,也不打算为寿年捐一个监生的虚名,让寿年跟潘振承学艺,将来好继承庞大的陈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