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哥大的烛台 —— 6
上午八点十分,一个相当肥胖、但身段还不太难看的高大男子,从慕尼黑策佩林街上靠近伊萨尔河的一幢私人住宅里走出来。他竖起大衣的狐皮领子,戴好漂亮的羊皮手套,打开他的车库门。那里停放着他引以为骄傲的一辆梅塞德斯轿车,擦得铿光瓦亮。他坐到方向盘后,听引擎发出轻柔的颤动声感到得意非凡。他扳动排档。
“请不要动。”
这声音十分温和而有礼貌,所以他并不感到惊慌。及至转过头来认出了那双眼睛,—阵直透骨髓的恐怖使他顿时瘫倒。
“这不可能!”
“可惜这是事实,”雷伯说,“我知道你的孩子即将出来,你要送他们去上学。这不会改变我的计划。对你也没有好处。我将被迫把你的孩子也杀死,然而我不想这么做。现在,请照常驾驶吧。”
“米歇尔……”
“请开车。”
梅塞德斯倒退出了车库,缓慢地在房屋前面停下。两个裹着红蓝羊毛围巾的孩子走出来。他们看到父亲身旁坐着一个陌生人,显得有些奇怪,但是雷伯含笑对他们说:“你们的爸爸跟我是老朋友。他曾经有二十个月象疼孩子那样爱护我。来,上车,我们把你们送到校门口。”
两个孩子笑着向他问话。雷伯告诉他们说,他叫米歇尔,更确切些说,是他们的爸爸这样叫他,因为他们的爸爸不喜欢他的另一个名字。那么另一个名字叫什么?哦,他说,这另个挺古怪的外国名字,他们可以问自己的爸爸那到底是个什么名字。
他们到了学校门口,雷伯向驾驶梅塞德斯的那位说:“称应该亲亲你的孩子。他们怪可爱的。”
孩子走进学校去,汽车开走了。
“米歇尔,我的上帝……”
“咱们去达豪,”雷伯说,“请往那儿开。毛特豪森太远,而且还得越过边界。将就一下去达豪吧。”
“米歇尔……”
“我的名字是雷伯,”雷伯笑道,“请稍慢一些。我不希望咱们发生车祸。而且我希望你不要开口。听你说话……只会使我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懂吗?”
他们一路保持沉默。达豪集中营已出现在前面,时隔二十三个月以后仍保持原来的样子。
“咱们不进去了。这没有必要。只要沿着围墙把车开到看得见焚尸炉的地方。”
两分钟过去了。
“行了。现在请停下。下车吧。”
雷伯也下了车。他左手拿着一罐东西,右手拿着武器。
前党卫军少校吓得失了音,他问:“你真的会杀死我的孩子吗?”
“我想会的,”雷伯说,“但我不敢肯定。我非常愤怒,不过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走得那么远——把他们也杀掉。”
雷伯把罐子送给他。
“请把它打开来喝下去。”
前党卫军中校旋开盖子,立刻嗅出了气味。他用一种似乎被掐住脖子的声音说:“这是汽油。”
“是的,”雷伯说。“我记得,三年零四天前,也在这个时候,你曾经强迫一个法国男孩喝过。所不同者,他喝的还是废油。可能因为当的你们汽油不够。他才十岁,他是七月二十三日生在波尔多的。我对他记得十分清楚。他折腾了十个钟头才死去。我想,你会喝下这罐汽油的,因为你直到最后还将抱着我也许不杀你的希望。的确,你有一个机会。尽管希望不大,但毕竟还有。但是,在你喝下去之前……”
他从茄克衫口袋里取出一件用纸包起来的小东西。
“一件礼物,”他说。
前党卫军中校拆开纸包,发现里面是一支唇膏。
“我非常希望你搽一点在你脸上,特别是嘴唇……
时间在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