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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第一次会面时他的虚荣。他曾把这个女人当作一位“姐妹”——这是一个多么残忍、拙劣的玩笑。他们是如何见面的,现在他知道了。是他们的长辈狡猾地安排了这次会面,现在他看出来了。她的父母拼命要把他们古板朴素的老姑娘女儿嫁出去,而他的父母则拼命要安排他们古板朴素的单身汉儿子结婚成家。(难道他们是在担心他的男子汉气质吗?至少厄尔斯金牧师有这样的顾虑。)这样一来,“阿莉亚”和“吉尔伯特”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人质罢了,而他们还以为自己是棋手呢!
昨夜。他的生命向过去疾驰,好像他已经在河中溺水了,伤痕累累如同大瀑布中的廉价的塑料玩具一样。他身边躺着的是不省人事、打着呼噜的女人。烂醉如泥的女人。他的新婚之夜和一个醉女人在一起。跑啊,跑啊!他一定要纵身于大瀑布中最狂暴的洪流——马蹄瀑布中去。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他满足的了。他在自我膨胀的感觉支配下,惧怕活下去。他真害怕自己被人从大瀑布下面这波涛汹涌的水中拖出来,伤痕累累,一身残疾。清晨这么早有救援人员值班吗?他希望自己瞬间消失,被彻底抹去。让红发女人那张污秽贪婪的面孔永远从眼前消失。自订婚后漫长的几个月时间里,她一直感情淡漠,给人留下的印象是一副朴素正派、平静漠然的处女形象,总抿着薄唇微笑,举止笨拙难看……唉,他受骗了,就像一个诱他上当的魔鬼所操纵的傀儡。他,吉尔伯特?厄尔斯金!神学院中最善质疑而不盲从的学生,思想最“解放”。他一直都为自己感到自豪,很多年了,他都远离那些扭捏假笑、卖弄风情的愚蠢女人。她们都想方设法要结婚。她们成群结队急不可耐地要“订婚”;不顾廉耻地贪求有一只戒指戴,然后就可以自豪地向世界去展示啦。看啊,我有人爱啦。我得救了。但是阿莉亚?利特莱尔对他来讲是如此与众不同,或许是不同的种类。她是一位他要当作妻子终生尊重的年轻女人,是和他具有同样的社会地位并在智力上同他大抵一致的女人。
道格拉斯并没有问他:你爱这个女人吗,吉尔?这令他痛苦不已。
他本来是想这样回答道格拉斯的:就像你爱你的妻子一样。
这场景从未出现,实际上,从未有人问过吉尔伯特:你爱这个女人吗?
吉尔伯特可能对她喃喃的说过这话,对,他说过。他爱她。可能是害羞让他难以开口吧。尴尬。这个女人也同样拘谨而敏感,眼睛快速眨着,那双绿玻璃一样的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她可能也喃喃地说道:我,我也爱你。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他把戒指戴在她了瘦长的指头上。
跑,跑啊!
浪花的飞沫弄湿了他的脸,好像沾满了唾沫星子。大瀑布的咆哮声正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响。他的眼睛布满水雾,让他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那座桥,是山羊岛吊桥。爱我呀你为什么不能爱我看在上帝的份上难道不行吗。做爱做啊!山羊岛正是他所想去的地方。他已经在旅游地图上标注出来了。他手握那支她送给他的小小的银笔,上面还刻着他名字的首字母G.S.,他的骄傲也镌刻在这支笔上!我有人爱啦,我得救啦。
他们口干舌燥,带着羞涩摸索着亲吻。她的身体僵硬,当他摸到她、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坚韧的小身架把身体挺得直直的。就像他们在电影里做得那样。佛瑞德?阿斯泰尔①、金杰?罗杰斯②,我们来跳舞吧!很简单的。
他知道她并不爱他。他当然知道这一点。
然而他相信(几乎要相信啦!)他爱上了她。他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爱上她,他的法定妻子。早晚会的。
就像他父亲慢慢爱上母亲一样,他这样想。像所有的男人爱上他们的妻子那样。
因为上帝并没有命令人类要滋生繁衍。
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