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此人由衷相信自己正确,无任何东西能撼动他的信念。
岳母是在东京山手养尊处优中长大的高级官僚之女,不具有足以反驳丈夫意见的见解和人格。至少依我的观察,她对于大凡超越自己自力所及范围的事物(实际上她也是高度近视)不具有任何见解。在需要就相对广大的世界表达自己看法时,他总是借用丈夫的意见。或许这样可以免使她给任何人添加麻烦。而她的缺点--如此类女性常常表现的那样---就是无可救药的虚荣。既然不具备自己的价值观,那么便只有借助他人的尺度和视角方能确定自己立足的位置。支配她头脑的仅仅是quot;自己在别人眼里如何quot;,如此而已。这样,她便成了心目中只有丈夫在省内地位和儿子学历的心胸狭窄的神经质女人。而大凡未进入她视野的,对于她便毫无意义可言、对于儿子,要求他进最有名的高中上最有名的大学。至于儿子作为一个人其少年时代是否幸福以及在此过程中形成怎样的人生观,则远在她想象力之外。如果有人对此流露出哪怕半点怀疑,她恐怕都将认真地气恼一番。在她听来,那无异于无端的人身侮辱。
就这样,父母往绵谷升幼小的脑袋里彻底灌满了他们大成问题的哲学和畸形世界观。两人的关心集中于儿子纲谷升一人身上。父母绝对不允许绵谷升甘拜任何人下风。在班级和学校这种狭小的空间都不能排名第一之人,如何能在更广阔的世界里独占鳌头呢!父亲如此训导。父母总是请最好的家庭教师,不懈地敲打儿子屁股。若是拿回优异成绩,作为奖赏儿子要什么买什么。儿子因此送走了物质上得天独厚的少年时代。但在这人生最为多愁善感的阶段,他无暇找女朋友,无暇跟同学纵情厮欢。他必须为继续保持第一名---仅仅为这一个目标而拼出吃奶力气。至于这样的生活绵谷升是否喜欢,我不得而知,久美子也不知晓。对她也好对父母也好以至对任何人也好,绵谷升都不会和盘托出自己的所思所想。不过,无论他喜欢还是不喜欢,恐怕除了这种生活他也别无选择。某种思维程序将因其片面性和单纯性而变得无可反驳,我认为。但不管怎样,绵谷升从名牌私立高中考入东大
父亲期望他大学毕业后当官或进入某大企业.但他选择了留校当学者的道路。绵谷升并不傻,较之踏入现实社会在集体中行动,还是留在需要系统性处理知识的技能和相对注重个人才学的天地里于自己更为适合。他去耶鲁的研究生院留学两年后返回东大研究生院。回国后不久依照父亲安排相亲结了婚,结果婚姻生活两年便告结束。离婚后他索性回家同父母住在一起。我第一次见到时,绵谷升业已成了一个相当奇妙的令人不快的角色。
距今三年前,即他三十四岁时写出一大本厚书出版了。书是经济学专著。我也拿到手翻过,老实说,完全如坠云雾。可以说每一页都令我不知所云。甚至文字本身都莫名其妙,无法卒读。不知是内容本身难以理解,抑或仅仅行文法屈资牙,总之叫人摸不着头脑。不料此书在专家中间却成了不大不小的话题。几个译论家写了书译,推崇备至,说该书是quot;以全新观点撰写的全新品种的经济学quot;。而对于我,就连书评所云何物都全然不得其解。不久,传播媒介开始将他作为新时代的宠儿加以介绍,甚至出现了几本专门阐释他这本书的书。他在书中使用的所谓quot;性经济与排泄经济quot;竟成了当年的流行语。报纸杂志为此发了专版专刊,将其捧为新时代的智囊人物之一。但我无论如何都不认为他们理解得了绵谷升这本经济学专著的内容,甚至怀疑他们是否翻开过一次。但对于他们这是无关紧要的。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绵谷升年轻并独身,脑袋聪明得写出了一本莫名其妙的书。
总之该书的出版使得绵谷升声名鹊起。他开始为五花八门的杂志写评论样的文章。还上电视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