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伏见城下
政羞得连脖颈都通红了。若在平时,他岂能对自己不得体的举止深感羞愧。总地说来,战国时代晋升至大名之列者,不可能有三成认可的那种言行谨慎温顺的人。
“三成,这样可以吧?”
啪的一声,长政将白扇抛至屋角。三成面不改色,凝视长政片刻后,说道:
“大人想得周到。”
三成将回言权充为幽默语。左近平时总劝他:
“男人要有幽默感。这一点应当学习太合。人若无戏谑感和愚钝疏忽之处,就不能成大器。特别是玩笑开得漂亮,滔滔不绝,是男人一德。”
(激怒了长政这家伙,这便如何是好?)
三成思虑良久才想出了那句话,权充不成幽默的幽默语。
可是,这煞费苦心的“作品”,由于想得过多,反倒成为含毒的讽刺了。
“治部少辅!”长政直呼其官名。
“时候是这时候,我先忍着!有朝一日我儿子从战场归来,容当慢慢还礼!”
长政说出了无聊透顶的恶毒话,竟然提及自己儿子。
夜里,三位名医由京都匆匆赶来了,他们是施药院、竹田法印和通仙院。三人伺候于病房,分别号脉,望诊,须臾,退聚一室,包括曲直濑法即在内,四人会诊。
诊断一致,为慎重起见,用竹田法印的小匙盛药,让秀吉喝了下去。结果病情非但没好转,夤夜里反倒加重了。
“太合殿下病势危笃。”
当天夜半,城下夸大事实,这样流传开来。古记录载云:
“伏见城下,骚乱。”
当天早晨,左近进城时那般恬静大名宅邸区,夜里陡变。宅邸家家门前燃起篝火,士卒进出频繁,深夜里大街小巷手举火把的武士往来不绝。大名、旗本为打探秀吉病情,接连不断开始登城。
就在这样一个深夜,左近恰恰相反,走出城内的石田丸,独步城下,他一如既往,一身便装。与他擦肩而过的人,见他这般不修边幅的装束,谁也不会想到他竟是一位年禄万石以上的侍大将。
左近蹓蹓躂躂,信步外护城河畔。面对西侧外护城河的,有池田辉政家的豪邸。与其西墙相隔的就是德川家康宅邸的正房。
因是近邻,家康以各种形式让家臣接近辉政。后来,辉政是冈山和因幡两地大名的祖先。当时辉政任三河吉田城主,年禄十五万二千石。辉政受到秀吉优待,受赐羽柴姓。尽管如此,辉政还是和家康结下了超过必要的亲密关系。
左近沿着池田家的院墙信步,走过了家康宅邸正房前。这就是他的目的。门前路上,有人聚堆,挤挤擦擦。
“果真是奥妙的世间。”
左近心想。他一望坐在或者站在门前的徒士、足轻、小者等下级武士和杂役手举的家徽,没一个是德川家的。原因终于明白了。一言以蔽之,一本正经跑去探望秀吉病情的大名之中,有几人脚跟一转,顺便就来到德川宅邸禀报,俨然尽忠家康。当然,他们并不稚童般天真地明说:
——太合眼看就要死了。
但这正是其不可告人的本意。
“内府尚未去探望吧?我抢先一步去了。太合殿下的病情,目前如此这般。”
有些人这样来传达一声就走了。尽管只说这些,但相互之间如下意思已经心知肚明:
(迟早会发生事变,届时,我会第一个奔向内府阵营,请多关照。)
然而,家康就是家康,对于这样的大名,他并不亲自出面接见,而是责令家臣井伊直政接待。直政在德川家虽是陪臣,却官居从五位下侍从,与大名平起平坐。关东年禄二百五十五万余石的主公家康,封直政为上野箕轮城主,赐年禄十二万石。
总之,直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