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伏见城下
尔后几乎不能进食。这种症状持续到今年正月,基本恢复正常,春季里能到醍醐寺去赏樱了。过了五个月,又发病。这次腹痛之烈超过筋骨痛,还伴有下泻。
话休絮烦,曲直濑法印急速登城。此法印是一代名医曲直濑正盛的养子,与天主教的神父交情深厚,从神父那里学到了许多医术。养父也对东西方医术进行取舍,在此基础上,开辟了谓之“曲直濑医学”的内科学。
曲直濑法印时年五十八岁,是临床医生最成熟的年龄。曲直濑法印把了秀吉的脉。
(哎哟!)
他觉得不妙。与以前发病时的症状大不相同。
(这是绝症吧?)
曲直濑法印这样暗思。他不露声色,退到另一房间配药,让秀吉喝下,静观变化。结果无效。脉搏微弱,不时好像停滞了。
以三成为首的五位奉行,接到紧急通知,都挤到另一房间里。法印回来了,五位奉行中的年长者浅野长政,凑上前去打探:
“病情如何?”
法印的脸色铁青。
“这次殿下的病情,连我对诊脉都没自信了。十万火急从京都将施药院、竹田法印、通仙院唤至这里吧!”
于是,速备快轿,五十来人去接名医,奔向三里外的京都。
(病情有那般严重吗?)
三成这么一想,一时冷静下来,不由得倚在柱子上。三成也在悲叹,但危机感占了上风。他离开座席,到厕所去吐了,出了一身油脂大汗。
(太合倘若现今归天,丰臣家的天下到此就结束了。)
三成这样思量。几小时里,众人都在焦候京都名医赶来。时值旧历五月,闷热异常。虽然如此,谁也不想摇扇生风,唯有浅野长政一人啪地打开了白扇,开始接纳凉意。
长政与秀吉的元配北政所有血缘关系,所以关系很微妙。在下级派阀看来,长政为北政所派,同时又属于家康党。
(家康在等待秀吉死去。倘若如此,长政这厮也一定在等着。)
一把白扇,令三成联想到这些。长政还好说,他是秀吉一手提拔起来的,已经五十一岁了。他和秀吉一起度过的漫长岁月,是三成等少壮派所不能相提并论的。长政对利益再敏感,感恩之情还是深厚的。
然而,目前正在朝鲜战场上的长政的长子幸长,与其父相比,更是个玩弄手腕的高手,并且早已和家康关系近密。秀吉死后,关键时刻他会奔向何方?不得而知。
……三成这样思忖着,将别人装入某种模型里,严加分析,这是三成的坏毛病。平素左近也劝他:
——主公这习惯很不好。与人交往时,对此人的来历、交际关系,既往的坏事等,应当忘得一干二净,谈笑风生。只有这样胸怀宽广能包容的人物,才会吸引人。
但是,秉性难移。三成有着罕见的洁癖。战国社会里尚无“洁癖”这概念,将如此现象称作“偏狭”。
“弹正少弼(长政)大人!”
终于,三成以刺耳的声音道出此言。
“别摇扇子了!”
“哎,为何?”
长政那一张稍显愚钝的平民脸,转向了三成。这名老人直系的后代分支,若干年后出了“赤穗浪士事件”的导火线——浅野内匠头。当然,性格上与长政毫无干系。
“啊,我只是随口而言。”
此时,三成若是这样回答,就不会显得太有棱角了。但是三成的老毛病又犯了,直言不讳讲出了如下大道理。尽管大道理能驳倒对方,但除了让对方颜面扫地,别无其他效用。
“太合殿下正在遭罪,连这里都能听见呻吟。就算热,稍微忍耐一下也是应该的呀。”
“正是。”
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