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傍晚的太阳正好照射着树梢的时候,吉恩·西格兰姆在东波托马克公园里,没精打采地坐在一条长凳上,看着腿上放着的左轮手枪出神。编号204783,他想,你就要完成你所以制造出来的使命了。他几乎是以喜爱的心情用手抚摸着枪管、弹膛和枪柄。自杀:这似乎是理想的解决办法,免得他堕入无边颓丧。他感到奇怪,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再不会深更半夜难以自制地哭喊起来。再不会因人生如梦而有肝肠寸断那种毫无意味的感觉了。
他回想起最近几个月来的事情,绝望象一面歪歪扭扭的破镜子,把这些事情都照了出来。他所最珍爱的就是他的妻子和西西里计划。如今达纳已经走了,他的婚姻成了一团糟。可是美国总统竟会冒西格兰姆认为是不必要的风险,把他的宝贵计划泄露给民主的不共戴天的敌人。
桑德克已经向他透露,在泰坦尼克号的打捞队里有两名苏联间谍。中央情报局曾经警告海军上将不要干预他们的侦察活动,在西格兰姆看来,这等于是在葬送西西里计划的棺材上再敲进一枚钉子。已经有一个海洋局的工程师遭到谋杀,就在这天早晨,桑德克的办事人员向米塔处送来的每日报告又谈到一艘潜艇困在海底,其中船员显然已无法营救。这一定是阴谋破坏。这是毫无疑问的。错乱的七巧板被西格兰姆的混乱的头脑硬放在不合适的位置上。西西里计划已经完蛋,现在他决心和它同归于尽。他正要拨开手枪的保险时,一个人影走到他那里,用友好的语调说话了。
“天气那么好,要断送性命太不相宜了,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警官彼得·琼斯正按着经常的巡逻路线沿俄亥俄路旁的人行道往前走,看到了坐在公园长凳上的这个人。乍一看,琼斯以为西格兰姆不过是喝酒喝得糊里糊涂的乞丐,正在晒太阳。他想把他带到警察局去,又觉得是浪费时间。一个游民到警察局备了案,不出二十四小时就会释放的。琼斯觉得几乎不值得花费力气去填写没完没了的报告。然而这个人身上有些什么地方和通常落魄潦倒的形象并不吻合。琼斯随便地偷偷绕过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杨树,往回悄悄走到长凳旁边。仔细一看,他的疑虑得到了证实。可不是,这醉汉神色茫然,双眼通红,视而不见,双肩下垂,无精打采,但是其他有些细节却显得异乎寻常。他的皮鞋擦得贼亮,衣服考究,烫得平平整整,脸庞刮得光光的,指甲也修剪过了。而且还带着一支手枪。
西格兰姆慢慢抬起眼睛看着那个黑人警官的脸。他见到的不是果断的警惕神色,反而是一种真正同情的样子。
“你不会忙着就下结论吧?”西格兰姆问。
“伙计,要是我见到过自杀前垂头丧气的典型例子,你正好就是那样。”琼斯装出要坐的姿势,“我可以在这条长凳上坐下吗?”
“这是公产。”西格兰姆漫不经心地说。
琼斯在离西格兰姆一臂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下,懒懒地伸出双腿,靠着椅背,双手明显地放在离枪套稍远的地方。
“要我嘛,我愿意选中十一月。”他轻声说,“四月是开花的时候,树都转绿了,但是,十一月啊,天气变坏了,风冷得吹到骨髓里,天空老是阴暗多云。是啊,我要挑这一个月来结束我的一生。”
西格兰姆更紧地抓住他的手枪,恐惧地看着琼斯,等着他先动手。
“我想你把自己当作自杀问题的专家吧?”
“不是。”琼斯说,“事实上,你是第一个需要我监视的人。好多次我总是在自杀以后很久才来到现场。就拿跳河来说吧,那是最糟糕的了。尸体胀得鼓鼓的,浑身发黑,被鱼咬过的眼窝里,眼球成了软糊糊的东西。还有那些跳楼自杀的。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家伙从三十层楼上跳下来。他的双脚先落地。脚骨从肩上捅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