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代表痛苦,蓝色代表疯狂
信梅耶斯令人难以置信地想方设法搞到了原始的日记本,但是我知道那是在自欺欺人。日记本的纸张没有因为年代久远而泛黄变脆,蓝色的墨水也没有退色到被泛出的棕色所掩盖。笔记本是最近买来并写上字的。它不是凡·多恩的日记本,而是梅耶斯的东西。在我腹中的冰块又变成了熔岩。
我的目光离开那本簿子,一眼瞅见书桌另一边有个书架,还有一沓另外的笔记本。我心怀忧虑地一把抓了过来,在一阵恐惧中翻阅起来。我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如同火山喷发一般。每本笔记的内容全都一样,里面的每个字都分毫不差。
我抬头再看那书架,发现了原稿的影印本,再把它跟其他笔记对比时,我的双手不禁颤抖不止。我想像着梅耶斯表情激动而狂热,坐在这张写字台旁,照着这本日记一字一句,一笔一画,连刀劈斧砍般的直线和曲线都在力模仿时,我不禁呻吟起来。整整抄写了八遍!梅耶斯真正地做到全身心投入,竭尽全力地将自己融入到凡·多恩日瓦解的理智当中去,而且最终他成功了。凡·多恩用来挖出他双眼的利器,就是画笔尖利的末端。在精神病院里,凡·多恩用一把剪刀以刺穿大脑的式走完了他的职业生涯。当梅耶斯最终崩溃时,他与凡·多恩之间还有什可怕的区别?我用双手捂住脸,从我抽搐的喉咙里憋出了啜泣声,它似乎永无休止……我的意识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极度痛苦。(“橙色代表痛苦”,梅斯说过。)我的理性拼命地与悲痛抗争。(“那些致力于分析凡·多思的撼评家们,”梅耶斯曾说,“那些尚未被赏识的天才们,正如凡·多思未被认可一样,他们遭受了苦难……就像凡·多恩一样,他们挖出了自己眼珠。”)他们都是用画笔干的吗?我在揣测。那些情节是否完全一致?而且最终他们也用剪刀去刺穿大脑吗?我愁容满面地对着那堆被我收起来的复制画。还有好多画依旧团团围住我——在墙上、地板上、床上、窗户上,甚至在天花板上。一片纷乱的色彩,一股绚丽的旋风。
至少我曾经将它们认作绚丽辉煌。但如今我有了梅耶斯的点拨,有了我在大都会博物馆里获得的视觉效果,我看见沐浴在阳光下的柏树、田野、秉园和草坪的背后,朝着它们隐秘的黑暗面,朝着那些小小的交缠的手臂和张开的嘴巴,隐藏着痛苦不堪的黑色眼睛,和纠结成一团的蠕动的蓝色躯体。
(“蓝色代表疯狂”,梅耶斯说过。)只要稍微转换一下感受角度,果园和草地就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地狱里一层层被禁锢在塔里的令人恐怖的灵魂。凡·多恩真正开创了印象派的一个崭新的阶段。在造物主辉煌的感召下,他创造出他所厌恶的那些挤作一堆的形象。他的画不是表现颂扬的,而是表现憎恶。凡·多恩所见之处都是他自己的梦魇。橙色代表痛苦,真的,如果你对凡·多恩的痛苦沉迷时间太久,你自己也会变得疯狂。(“求求你,永远也别再看凡·多恩的画”,梅耶斯曾在信中说过。)在梅耶斯精神崩溃的最后阶段,他有没有莫名地突然清醒,并试图警告我?(“无法忍受痛苦,需要休息,需要回家。”)他以一种我永远料想不到的方式,真的回了家。
我又产生了另一种可怕的念头。(梅耶斯在一年前曾说:“那些致力于分析凡。多恩的批评家,他们每个人都尝试过用凡·多恩的风格作画。”
像被磁铁吸引住一般,我调转目光越过杂乱的复制品,锁定在对面的一个角落,那墙面上斜靠着两幅油画原作。我浑身颤抖着站起来,犹疑不决地走近它们。
它们是美术业余爱好者的作品。梅耶斯毕竟是位艺术历史学家。那两幅画的色彩运用十分笨拙,尤其是那些橙色和蓝色的色块。柏树画得十分粗略。在柏树下的地面上,那些岩石看上去像是卡通画,天空也缺乏质感。但我知道其中的那些黑色的圆点暗示着什么。我也能理解那些蓝色小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