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望着我和乔的样子,感到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他对我说:“你妈妈常跟你们说起过外婆。”
我点点头。妈妈说外婆住在一个叫圣·朗斯顿的地方。
“我想她一定很盼望看看你们——你和乔。”
爸爸转身把船拉向海岸时,我一下子明白了他这番话的意思。多年的海上生活使他清楚他预感到将来临的艰辛。我记得他走进小屋对我说:“它们回来了!我们的早餐又会有沙丁鱼了。好好照顾乔,等我回来。”我目送他远去。我注意到海滩上还有别人,他们在跟他说着什么,我猜得出他们在劝他回去,可他不听。
我恨西南风。每次听着风声,我就会想起那一夜的风声。我安顿好乔睡觉,自己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心中念念不忘“沙丁鱼早餐”,耳旁风声呼啸而过。
他从此没回来,留下了我和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为了乔还须装模作样。我绞尽脑汁地想我能做点什么,耳边总想起妈妈要我好好照顾弟弟的话,还有爸爸的话:“好好照顾乔,等我回来。”
左邻右舍帮了些忙,但由于时世艰难,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有人说把我们送去当童工。我想到了爸爸说起过的外婆,我就告诉乔说,我们去找外婆。所以,我俩就出发到圣·朗斯顿,历尽艰辛,总算到了这里。
另一件我无法忘怀的事是在外婆这儿度过的第一夜。她用毛毯把乔包了个严实,给他喝了热牛奶;然后让我躺下,给我洗脚,再往脚上伤口上擦了点油。第二天早上,我觉得伤口神奇似地好转,真让人不可思议。直到现在,我还能感受到当时心中的涌起的喜悦之情。我真实地感到我回家了,外婆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爱乔,但我更依恋外婆,她总令我惊叹不已。我忘不了她躺在床上,松开又长又黑的头发,又是梳理又是按摩——两个突然到来的外孙都没有打乱她这庄严的日程安排。
外婆治好我的伤口,喂我吃饭,给我衣服——还培养了我的骄傲和自尊。那个初来乍到、疲惫至极的小姑娘与那个站在墙洞里的我,简直判若俩人。
料事如神,对于我的种种想法,外婆更是了如指掌。
我们很快适应了这里的新生活。我们从渔民的生活转到了社区生活。朗斯顿家的锡矿虽停产了,但另一家叫费德矿厂为在圣·朗斯顿村的许多人提供了就业机会。我后来发现矿工与渔民一样迷信。每一声下井的声音都是危险的信号,然而,矿工们都把这当成报效幸运之神的机会。外婆常常坐在那儿给我讲述矿工们的故事。我的外公也曾是矿工。她说他们常把一种大馅饼放在门外用来抚慰妖魔。那个大馅饼是用来给一个饿极了的工人当顿像样的中饭。她愤愤不平地说起矿工头总是口头嘉奖,却不给工人加工资;这就意味着,如果矿产量不大,工人的工资就要相应地减少;她还气愤地指责矿内那些发代价券换取实物的商店,那些店里的商品价格昂贵,但工人们却毫无办法。
当我倾听外婆述说这些事的时候,我常情不自禁地想像自己顺着矿井往下走,我彷佛看到衣衫褴褛的矿工们,头上戴顶锡制防护帽,帽上连着一支蜡烛;我觉得自己在走进一只黑暗的笼子;工人们开始干活了,我感到了温热的空气和颤动的矿石;我觉得在我面前随时有可能出现一个饿极了的食人妖魔,或是一头黑狗、一只白兔;如果你真的看到这些东西,人们都称之为恶运的先兆。
我对外婆说,“我记得很清楚。”
“是什么把你们送到我这儿来的?”她问。
“是不是机遇?”
她摇摇头。“对于那么小的孩子来说,那真称得上是千里迢迢了。但你坚信能到达目的地对吧?你知道只要一直往前走就一定能走到我身边,对吧?”
我点点头。
彷佛是自己答对了问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