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戈尔斯坦说。
“不了,我得争取先睡上一觉,回头还要值班放哨。”罗思说完,就回自己的帐篷去了。黑暗中走不快。他心里在想,戈尔斯坦的友好态度,也不好看得太当真。“那只是表面现象,不足为准。究竟为人如何,还难说呢。”
想到这里罗思叹了口气。一路走去,脚在沙里踩出轻轻的声响,就像踩雪水似的。
“就是嘛!我告诉你说:花招人人会耍,各有巧妙不同。”说这话的是波兰克。他冲着斯蒂夫·米尼塔伸出了那长长的尖下巴,嘻嘻一笑。“尴尬事儿来了,照样可以掉个枪花挡过,只要你想法子。”
米尼塔今年才二十岁,顶门上的头发却已经脱了一大块,所以前额显得好高。嘴唇上边已经留了淡淡的小胡子,修得整整齐齐。一次有人对他说,他的长相很像威廉·鲍惠尔,说像愈要像,从此他连头发都照着样子梳了。此刻他说:“得了吧,你的话我才不信呢。我看也有逃不了、躲不过的时候。”
“你说什么?”波兰克简直是一种责问的口气。他在毯子里一翻身,转过脸来望着米尼塔说:“我告诉你,有一次我在肉铺里,也就给这个刁钻老太婆拾掇一只光鸡,我看鸡肚皮里有两块厚厚的脂膏,就想悄悄捞一块。”他特意卖个关子顿了一下,米尼塔看他咧开了那张不干不净、富于表情的大嘴,忍不住笑了起来。
“哦,那又怎么啦?”米尼塔问了他一句。
“哎呀,那个老太婆对我盯得才叫紧呢,我刚把光鸡包起来,她就说了:‘还有一块脂膏呢?’我对她瞧瞧,说:‘太太,那一块有毛病,没用了。你不扔掉,烧出来的鸡准保一股怪味儿。’她摇摇头说:‘你甭管,小伙子,我要呢。’那有什么办法,我只好给了她。”
“这一下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占她的便宜?”米尼塔倒要问个明白。
“哈,我在给她之前有意捏破苦胆,让胆汁都沾在鸡肝上。这鸡烧出来不难吃得要命才怪呢。”
米尼塔耸耸肩膀。帐篷里有些月光,所以看得见波兰克的脸。他咧开了嘴在那里笑呢,左边缺了三颗大牙,一副模样叫米尼塔看着觉得实在滑稽。
波兰克大概还只二十一岁,可是一双眼睛机灵而轻佻,一笑起来就显得皮老脸皱,像个中年汉子。米尼塔觉得跟他在一起有点不大自在。凭他那点所见所闻,他自知不足以同波兰克较量。
当下他就说:“别胡吹了。”波兰克把他当成什么人啦,居然编这样的故事来骗他?
“不,我说的全是实事。”波兰克装出一副委屈的口气。他说到“是”“实”“事”一类的字儿就口齿不清了。
“对,全‘戏’‘习’‘戏’。”米尼塔学着他的样子笑他。
“听得有劲吗?”波兰克问。
“怎么会没劲呢,”米尼塔说,“听你的故事就像看滑稽画报。”他打了个呵欠。“反正,有个对手是任谁也斗不过的,那就是咱们这部队。”
“我也没吃什么苦呀。”波兰克说。
“在部队里待一天,就是吃一天苦。”米尼塔说着,啪的一个巴掌朝自己脑门上打去。他索性坐起身来,骂了声:“这要命的蚊子!”就伸手到枕头下(一件脏衬衫包上一条毛巾就权当枕头),掏摸出一小瓶驱蚊水来。他一边拿药水往脸上、手上搽,一边叽咕:“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搽完,便用胳膊肘支着身子,点了支烟。忽然想起晚上是不准抽烟的,他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终于吐出了一句:“哎,管他呢!”不过手总还是不知不觉遮着烟卷。他转过脸去对波兰克说:“伙计,这种畜生一样的生活,我实在受不了。”他把枕头拍拍平。“拿肮脏的衣服当枕头,穿着不干不净的衣服睡觉——世界上哪有过这种日子的!”
波兰克耸耸肩膀。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