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法是只能对男人家诉说的。女人家得专心抚养孩子,料理种种琐碎的小事。所以当下他就说:“有许多事是不便跟女人家说的。”
“这我就不敢苟同了,”戈尔斯坦急忙接口说,“我有事总喜欢跟我老婆商量,我们夫妻的感情不错。她最体谅人。”他顿了一下,像是在考虑接下去要说的意思该用怎样的措辞来表达。“其实要说起来,我在十八九岁的时候对女人的想法就完全不是这样的。那时我想女人,不瞒你说,就纯粹是图一时的快活。记得我那时常去宿娼,宿娼回来就后悔,可是过了个把星期,又憋不住想去了。”他望着海水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摆出过来人的姿态微微一笑。“可一旦结了婚,成了家,我对女人就理解了很多。跟毛头小伙子时代的看法就完全不同了。我觉得……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就是那方面的事儿其实并不是最主要的。”说到这里他口气很严肃,“对那方面的事儿女人就不及咱们兴趣大,也不如咱们看得重。”
罗思很想问问戈尔斯坦妻子的情况,却终究没有敢问。他听了戈尔斯坦这番话,觉得松了口气。在部队里听到有些当兵的把搞女人的事搬出来吹嘘,他心里感到很不踏实,一直把苦恼藏在胸中,这一下才算稍稍宽慰了些。他就兴冲冲说:“就是这话,女人对那方面的事儿看得很冷淡。”他觉得跟戈尔斯坦亲密极了,仿佛两人一起探明了一个深奥的道理似的。从戈尔斯坦的言谈举止之间可以看出他为人非常正派,又极厚道。罗思觉得,这人是决不会做损人的事的。
可是还不止如此,他敢说戈尔斯坦肯定还对他很有好感。他不觉提起了那深沉而重浊的嗓音,说道:“在这儿坐着倒是挺愉快的。”帐篷被月光抹上了一层银色,近水的浅滩上一片闪烁。罗思有满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戈尔斯坦可毕竟是个同族,是个朋友啊。罗思叹了口气:犹太人要倾诉衷肠,大概总也非找个犹太同胞不可吧。
这个想法顿时使他愀然不乐。怎么世道竟会是这样?他是个大学毕业生,是有教养的人,论文化水平这班大兵可以说谁也望尘莫及,可是那又顶什么用呢?他好容易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谈谈的人——可你听他说话,不也有点像个一大把胡子的犹太老头吗?
两个人就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再说话。月亮已经隐到了云后,沙滩上黑沉沉的,一片悄然。黑暗里偶尔可以听见从其他帐篷传来一声半声轻轻的笑语。罗思看这光景,知道再过会儿他就不能不回自己的帐篷里去了,想起半夜里还得给叫起来放哨,他心里直发毛。这时候隐隐可以看见有个弟兄在向他们走来。
“准是巴迪·怀曼,”戈尔斯坦说,“这小伙子蛮不错的。”
罗思问:“他也跟咱们一块儿到那个侦察排去吗?”
戈尔斯坦点点头。“是的。我们一知道两人分派在一起,就商量好,可以的话我们就睡一个帐篷。”
罗思别扭地一笑:原来还有这样的事!他往旁边让了让,怀曼一弯腰钻进了帐篷,等着戈尔斯坦给他们介绍。罗思说:“队伍集合的时候好像见过你。”
“啊,见过见过,我记得的。”怀曼高兴地说。这小伙子是个细高个儿,淡色的头发,瘦棱棱的脸。他在一条毯子上一屁股坐下,打了个呵欠,就向戈尔斯坦道歉:“哎呀,伙计,我真说昏了头了,一扯就扯了这半天。”
“没什么,”戈尔斯坦说,“我想了个主意,把帐篷弄扎实,这样今儿晚上大概就不会给风吹倒了。”怀曼仔细一看,见到了桩子,就说:“嘿,这可太棒了。乔啊,真对不起了,我没在,没能帮你的忙。”
“那有什么。”戈尔斯坦说。
罗思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了,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我看我该走了。”手按着细细的前臂,不断地揉。
“再坐会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