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辑 夜路冥想(2)
盛;沾儒雨露,叨承晋锡之苦。京兆送归,南宫赐宴。冠袍特赐,出尚方玲球之奇;椿龈均颁,市内需宝元之富。臣等仰龙表而戴德,极知覆载之难名;趋列以观光,何幸照临之孙逊·敢不勉行幼学,誓励初心,斯不负于登廷,庶少申于报答。伏泉建中三极介福万年。文运与国运并隆,地久天长,永抚亨昌之诈;臣心体君而共济,景从云附,载露喜起之歌。”
当时的皇帝是谁呢?是以荒淫昏庸著称的明世宗,即嘉靖帝。状元郎却不管三七二十一,马屁拍得震天响。所谓“文运与国运并隆”、“臣心体君心而共讲,简直就像一只哈巴狗向它主人撒娇。如果说阉割阳具是太监入官的通行证,那么阉割精神则是士人入仕的通行证。《湖史》中记载,丁士美为康生时,年龄尚小。依据当时规定,凡为谋生者,官府皆每月供给康米六斗。一些年龄较大的凛生欺丁年少,把他的凛米全部分掉。他依然和颜悦色,没有一丝不乐意。《明史》据此称赞丁士美为人“续密端重,以道义自持”。我弄不清楚他持的是什么样的“道义”——一个不懂得保护自己的权利的人,必不会保护他人的权利;一个以忍辱来获取令名的人,必不知人格尊严的可贵;一个对黑暗安之若素甚至与之共谋的人,必不会期望光明的到来。
“太监知识”是没有生命力的,“太监人格”是没有感召力的。当“太监知识”被顶礼膜拜,“太监人格”内化为民族集体无意识时,就更可怕了——穿皮袍的人、穿丝绸的人、穿麻布的人以及没有东西可以穿的人,他们的生存状态千差万别,却有一点是相同的:全是半人半鬼、半阴半阳、半截子在地上半截子已经入土的太监。自我阉割与被阉割是一枚金币的两面,中国人只
有这两种选择之一,不管你是帝王将相,还是文豪大师。
舒芜曾在1976年作《四皓新咏》,用汉代“商山四皓”的典
故咏北大的四位文化大师。舒芜本人就是反胡风运动中自宫的急
先锋,残疾的痛楚地有亲身的体验,因而对比他迟几年登场的4
位大知识分子的心态洞若烛火。胭皓新咏》在当时知识界中激
起很大的反响。
唐兰先生有四首《和四皓新咏》:
(-)贞元世论阐天书,元老丘明学谴儒。
耳畔博然环佩响,招摇过市女同车。
(二)盲目诗人辱爱罗,少年轻薄记曾呵。
淮缨灌足须重论,山鬼能知事几多。
(三)司寇重新论孔丘,尚须含蓄隐机谋。
捉刀尽尔翻云雨,学舌鹦鹅岂识羞。
(四)獭祭虫鱼老玉溪,巫山沧海总无题。
郑笺昨日翻新样,前度刘郎漫比齐。
王利器先生也有四首《和新四皓入第一首注为“河南佬”
(冯友兰),第二首注为“苏北生”(魏建功),第三首注为“徽
商”(周一良),第四首往为“福建子”(林庚)。
(一)东鲁归来道益尊,无端狗曲恣穷经。
世间笑骂由他去,自有诸生呼圣人。
(二)盗丘女褐启宗风,国予先生一脉通。
若问当年齐楚事,是琳是传大江东。
(三)通黄转绿无定期,又是经筵侍讲时。
一部宫阑彤管史,野鸡先讳汉宫仪。
(四)美人芳草寄幽思,不尽闲扯说楚辞。
自古谈诗无达信,腐儒集注有朱嘉。
今天重提这些诗句,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令未死的或已死
去的先生们难堪,令先生们的学生及学生的学生难堪。然而,难堪与事实真伪无关,它只能提醒我们:为了生存或更好的生存,必须付出残疾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