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体的和声
翻译成拉丁文的人当中,最为杰出的,而且从长远来看最有影响的并不是一个希腊人。这是因为我对有关空间物体的认识颇感兴趣。而这恰恰是希腊人完全弄错了的一门学科。大约在公元1000年,这个问题首次被一位名叫海桑(Alhazen)的、性情古怪的数学家所认识,他是阿拉伯文化造就的一位真正富有独创精神的科学家。希腊人曾认为光线是从人的双眼投射到物体上的。海桑却第一次认识到,我们之所以能够看见一个物体,是因为这个物体的每一点把光线直射或者反射到我们眼中。希腊人的观点无法解释一个物体,比如说,我的手在移动时,它的大小似乎有所变化。按照海桑的说法,这显然是因为,当我的手从你眼前向远处移开时,我的手的轮廓和形状所反射的光锥面变得越来越狭窄。而当我的手向你眼前移过来时,进入你眼中的光锥面越来越大,形成的夹角也更大。这种观点,也只有这种观点,才能解释物体发生大小变化的原因。但是,令人吃惊的是,如此简单明了的观点,居然600年来一直没有引起科学家们的注意。(罗杰?培根(Roger Bacon)是一个例外)不过,艺术家们在此之前很久就已在实践中注意到这一点了。关于从物体进入眼睛的光锥面的这种概念成为透视画法的基础。而透视的观点又是使数学恢复勃勃生机的新思想。
15世纪时,在意大利北部城市,如佛罗伦萨和威尼斯,透视的观点进入艺术创作领域,风靡一时。洛伦佐?吉贝尔蒂(LorenzoGi)为罗马梵蒂冈图书馆中的海桑的《光学》手稿译文作了注释,并且为佛罗伦萨的洗礼堂大门创作了著名的青铜透视画。他并不是透视画法的第一位先驱——第一位先驱可能是菲利普?布鲁内荣斯基(FilippoBrunelleschi)。当时已有好些像他那样的画家,足以组戍一个透视画派。这也是一个思想的流派,因为它的目的不仅仅是使画中的人物栩栩如生,唯妙唯肖,而且要赋予画中人物空间的动感。
只要我们将透视画派的一幅作品与一幅更早时期的作品相对照,就不难看出这种动感。
卡尔帕乔(Carpaccio)描绘圣?乌尔苏拉(St Ursula)离开雾霭迷茫的威尼斯港的绘画作于1495年。正如这时人们的耳朵能从欧洲音乐的新和声里欣赏出另一种深度和立体感一样,这幅画的明显效果是赋予视觉空间以一种第三维的感觉。不过,最主要的还不在它的深度,而在于它的动感。正如那新兴的音乐,这幅画和画上的人物使人感到是活动的。总而言之,我们感到这位画家的视线在不断移动。
对照一下一幅佛罗伦萨的壁画。它创作于公元1350年,比卡尔帕乔的画要早100年多。这幅壁画是从城墙外的某个角度来看这座城市,画家幼稚地越过城墙和房顶看过去,在他的画上那些建筑像阶梯一样排列起来。但这并不是技巧问题,而是创作意图问题。画家并不想采用透视画法,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在按照事物本来的样子,而不是按照它们看上去的样子把它们记录下来:这是一种上帝的眼光,一幅永恒真理的画图。
而透视画家的意图则不一样。他有意识地让我们抛开绝对和抽象的眼光。他让我们不去过多地注意某一地点,而更多地着眼于某一瞬间:着眼于时间,而不是空间。所有这一切,是借助于精确的、数学性质的手段实现的。一位德国艺术家仔细地记录了这种画法,他就是阿尔布雷希特?丢勒(Albrecht Durer),他于1506年来到意大利,学习“透视画法的神秘艺术”。丢勒本人当然也着眼于刻划稍纵即逝的一瞬,如果我们再现他描绘的情景,我们会看到这位艺术家选择了一个富于戏剧性的时刻。他可能会围着模特儿走几步就停下来。或者,他会继续走下去,在此后的某一时刻才把视线固定下来。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