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有容乃大
,没有哪个社区能像城市这样充分地满足人们交往的需求 因为城乡这两个社区的重要区别之一,就在于其居民的异质性程度。乡村居民基本上是同质的,端的称得上是“同祖同宗,同种同文(方言)”。而且,乡村居民还特别看重这种“同质性”,看重“乡里乡亲”、“土生土长”,或者“吃一口井的水长大的”等等。城市居民则大多没有这种心态。他们既不可能只吃“同一口井的水”,也不可能只买“同一家店的布”,当然也不会“干同一样的活”。他们籍贯不同,出身不同,来历不同,职耸不同,活法也不同,却共生共存于城市。于是,城市便为不同的人共同地提供了表演的舞台和交往的机会。
也许,正是这种交往的机会,诱使一批又一批的人“离乡背井”,来到城市;也正是这种交往的机会,使城市的文化水平和文化氛围远远优于乡村。
有机会,还要有条件。这个条件,就是作为交往重要工具之一的语言,必须具有开放性和兼容性,这才有可能成为人际交往的“硬通货”。“城里话”比“乡里话”好懂,原因就在这里。除北京外,我国各大城市都有自己的“方言”。但细心的人不难发现,省会的方言总是相对地、县的方言好懂,而地、县的方言又总是相对乡村的方言好懂。也就是说,由于城市的开放性和兼容性,连社区的语言也相对开放和兼容,这才让外地人觉得相对比较“好懂”。
北京是全中国人表演交往的舞台和场所,或者借用日本学者铃木荣太郎的概念,是全中国人“社会交往的结节机关”,当然是可以而且应该兼容全国的。所以,一来二去,北京话便几几乎成了咱们的“国语”(普通话)。
同样,开放也是城市的天性。从古到今,城市从来就是作为“中心社区”而存在的。它们或者是全国的中心(首都),或者是区域性的中心(省会、州府、县城等)。既然是中心,就必须向它的周边区域开放,既吸收又辐射,既统领又兼容。所以,北京不但“包容量”大,而且“吞吐量”也大。有一个数字颇能说明问题:现在的北京人,有四分之三是建国以后才进人北京的外地人及其子女。也就是说,不到半个世纪,所谓“北京人”这支队伍,就换了四分之三的“血”。至于北京向外地“输”了多少“血”,似乎不好统计,但相信也不在少数。
然而,北京的这种开放和兼容,似乎还不是或不完全是现代意义上那种城市与城市、人与人之间自由平等的交往与交流。它似乎还更多地是以一种“天朝帝都”的雍容气度或“政治中心”的文化特权,居高临下地吸收和兼容着外来文化和外来人口。较之上海和广州,它更像一个开明的君主或宽和的老人,以一种无所不包和见惯不怪的从容、淡泊、宽舒和自信,集天下之大成而蔚为壮观,但当其绚烂之极时却又归于平淡。我们在后面还会看到,“大气”与“平和”,正是北京文化的一个显著的特征,它甚至几乎遍及于每个北京人,成为北京人的一种“文化性格”。
但不管怎么说,北京毕竟是文化生态环境最好的城市。它很像一个自然形成、得天独厚的大森林,乔木、灌木、奇花、野草,共生于其间,层次分明而又相得益彰,错落有致而又浑然一体。它是帝王之都,也是文人之乡和民众之乐土。如果说,雍容华贵的皇家气派,勇敢自尊的学人风范,敦厚朴实的民俗风情,曾经共同形成了老北京那种既“典丽堂皇”又“幽闲清妙”的文化品格;那么,高瞻远瞩的改革开放,居高临下的兼收并容,独一无二的文化优势,便构成了新北京的非凡气象。
北京的一大气”,就大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