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一九六一 黄花岗五十年后
纪彭飘洋过海,到了台湾,一切听说止于听说而已,一切讯息,都是黄鹤与断萍。
多年以后,古董之肆,举办了联合清仓活动,大量的古董涌入市场。在预展中,“中国文物学会”举办了观摩会,从几百件古董中,大家围着铺上白色桌布的平台,交换意见。在一件件古董流转中,一个不起眼的小香炉在传观着。
“这小香炉好精致!”
“香炉底座铸出的三个字,‘张鸣岐’,谁是张鸣岐?”
“张鸣岐不是大杀黄花岗革命先烈的刽子手吗?”
“刽子手怎么信了佛?造起香炉来?”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呀。”
“香炉怎么会流到台湾来?”
“故宫那么多国宝都流来了,何况一个小香炉。”
“这位收藏家贵姓?”
“姓莫,叫莫纪彭,纪念的纪、《彭公案》的彭。”
“谁是莫纪彭?”
“这名字太陌生了。”
铜器传观过后,大家又看起字画来。宋朝的字画已经罕见了;元朝、明朝的也不多了;清朝初年的有一些,但是不如晚清的多,晚清的,又跟民国初年的纠缠不清,因为清朝亡国时,有太多太多的遗民,必须重新定性定位。
“看这一副对联,是郑孝胥写的:
甲夜观书支日通奏
月灵诞庆云祉开祥
这副对联可写得别有怀抱。”
“郑孝胥五十岁前在前清做官,民国成立后在上海卖字,后来追随末代皇帝,反民国、搞复辟,末代皇帝跑到东北做满洲国皇帝,他做国务总理呢,是汉奸哪。”
“他是民国的汉奸,却是清朝的忠臣哪。”
“民国搞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中国人要忠于你民国?”
“共产党倒干脆,根本推翻了民国,另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了。”
“郑孝胥活了七十八岁,他一辈子就不信你们‘中华民国’。”
“信也白信,民国只剩千分之三了。”
“他不信‘中华民国’没关系,艺术史上他跑不掉,都说他是‘中华民国’的大书法家。”
“他真不幸,后半生竟和‘中华民国’沾黏在一起。他‘一生负气走山林’,却又走进满洲国,他真不幸。”
大家观赏完了郑孝胥,打开了另一副对联。
“大家看呀,刚才我们谈到莫纪彭,现在他就出现了。看这副:
珠灯黯淡望城郭
一棹仓皇怨别离
看他落款:
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林文先烈诗句
曾随先烈血战终宵生还者 纪彭
下面这个大方印,印文是:
黄花岗之役第三队选锋队长
这位先生倒是对黄花岗念念不忘。”
“噢,这位莫纪彭原来是黄花岗留下来的‘活口’,令人肃然起敬。”
“他冒险犯难、建立民国。革命成功后却出局了、又被大家遗忘了。”
“他现在还活着吗?”
“没人知道。”
“他来了台湾吗?”
“没人知道。”
“这位莫先生,写的是七十二烈士林文的句子:孤灯黯淡时刻,眼望城郭,孤舟远引,但却仓皇离别、暗有所怨,他跟什么人离别而有所怨呢?这有点怪。他去革命、献身革命,求仁得仁,却有所怨,好奇怪啊,他会不会暗恋一个女人?”
“照你这样说来,作这首诗的,暗恋一个女人;那写这副对联的,也同样暗恋了吧?”
“那可难说了,说不定他们同时暗恋同一个女人呢。”
“好啦,别说了,别弄拧了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