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指头陀向杨度讲授佛家哲理:人世好比一个圆圈
念珠,继续说,“一切万法起于因缘,成于对待。本来无法,因非法而有法;本来无佛,因非佛而有佛。去妄所以显真,妄去亦无真可显;明空所以破有,有破亦无空可明。故高僧第三义,必能于无法可说而为说法,所说者即无可说之法;无佛可学而为学佛,所学者即无可学之佛。”
“十万银元。”杨度在心里琢磨着:值是值,只可惜一时拿不出这多银元来。买房子剩下的二十万,这几个月在青岛用去了近万元,寄给弟弟一万元,给湖南华昌锑矿公司投资十二万元,身边只剩下六万元了,且母亲下个月将会带着妻儿和叔姬来北京居住,需要钱用。只怪自己钱少了!杨度在心里叹息一声,不再存别念了。
“正是这样。”寄禅松开手睁开眼,说,“皙子,我说你有慧根,果然没有看错。实话对你说吧,我十七岁出家,在佛门度过了四十五年,直到最近几年我才真正明白,世上其实没有佛,佛即是最高智慧,最高领悟。世间就如同你所说的,是一个圆圈,用我们佛家的话来说即一个轮回。两个人站在圆圈的同一点,一个人是没有绕过圆圈走的,另一个是绕了一个圆圈后又回到原地,表面上看来,两人处在同一位置,其实从心境上来说,两人乃有天地之别。又如我们中国有两句成语:愚昧无知,大智若愚,两句成语都是说的‘愚’,然则此愚与彼愚大不相同。皙子,你在人世间还只走了半个圆圈,尚不甚明了其中的道理,待再走完那半个圆圈,就会一切都明白了。今天我还有点事要出趟门,就说到这里吧。你有空常来法源寺走走,能度你这个绝代才子,也是我佛门一幸。”
这一番话,说得杨度颇有智慧顿开之感。半个月内,他接二连三去法源寺,与寄禅谈佛说法,收益甚多。
这天下午,道阶突然来到槐安胡同,心急火燎地对杨度说:“居士,快到寺里去,法师病危了,请你赶快去见最后一面!”
如同突然响起一声霹雳,杨度惊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大前天我去看他还好好的,如何一下子就病危了?”
他吩咐何三爷赶紧套马车。
寄禅回过头来见是杨度,又惊又喜,忙停住脚步说:“皙子,什么时候回京的,你怎么知道我在法源寺?”
何三爷扬起马鞭,在空中清脆地响了几声后,大青马便拉起载着三个人的轿车,向城南法源寺飞快奔去。车上,道阶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杨度。
道阶在一旁愤怒地插话:“礼俗司这样对待师父,是因为他们没有得到古画的缘故,都是让这幅画害的。我看干脆把它烧掉算了!”
承办此事的礼俗司司长杜开达,就是那天陪赵秉钧和德国公使来法源寺观看吴道子画,临走时特地与道阶打了声招呼的那个中级官员。他那天边看画边寻思:这幅画若是我的就好了,今后得想个法子把它弄到手。看到德国公使和赵总长都艳羡不已,他转念又想:把它弄过来送给赵总长,再由赵总长转给德国公使,如此既讨好了赵总长,又巴结上了洋大人,今后的好处会说不完。心里琢磨了很久,但一时又想不出个好主意。
看到寄禅递交上来的保护寺院条款,他眼珠子一动,一个好主意立时浮上心头,暗自得意:这真是佛祖送来的好机会!他传令请寄禅进来,自己亲自接见。又吩咐给寄禅上香茶。寄禅虽没有喝他的茶,心里却很舒服,想起两年前在前清礼部衙门遭到的冷遇,不禁很有感慨:到底是民主共和了,办事的官员真是和气,再也没有过去那种老爷气十足的派头了。
“请问法师在京师住哪座寺院?”杜司长端起盖碗茶,一边揭盖子,一边和颜悦色地问。
“贫僧挂单法源寺。”寄禅不卑不亢地回答。
“他是贫僧的嗣法弟子。”寄禅身子骨直直地挺着。
“道阶住持前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