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经》的禅学思想与实践
惠能在佛性论中所强调的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这种自性即佛的思想,必然导致佛教实践上的自力论。既然佛即自性或自心,每个人都有觉悟成佛的可能,那么,学佛成圣,岂劳外求,只须认识自心就可以了。惠能在《坛经》中告诫众人:心中众生,所谓邪迷心、诳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恶毒心,如是等心尽是众生,各须自性自度,是名真度。何名自性自度?即自心中邪见、烦恼、愚痴众生,将正见度。既有正见,使般若智打破愚痴迷妄众生,各各自度:邪来正度,迷来悟度,愚来智度,恶来善度。如是度者,名为真度。(《坛经忏悔品》)这就是所谓众生普度,非佛度,亦非师度,乃是众生自性自度。而所谓自性自度者,则是靠智慧悟解,而不是靠念佛修行。惠能将自性自度看作是真度,实际上否定了传统佛教在解脱上的他力论。净土宗称得上是他力论的典型代表,他们主张口诵阿弥陀佛名号靠佛愿力往生西方极乐净土,是一个仰仗于诸佛菩萨的慈悲救度的佛教宗派,与禅宗的自尊自信、强调自度正好相反。由于现实生活中无数残酷的事实,使得当时不能靠自力去摆脱苦难命运的普通百姓,对于靠自力去获得解脱已经丧失了信心,只得祈求诸佛菩萨的大慈大悲。净土宗正是迎合了这样一种心理需要,从而得到了广泛的传播与发展。惠能则认为迷人念佛生彼,悟者自净其心,导致了在解脱途径上与提倡靠他力往生彼岸的净土宗的根本差别。惠能提倡自净其心的自力论,将人们成佛的动力从天国拉回到自身,肯定了众生识心见佛的能动作用,无形中排除了那些普度众生的菩萨偶像,把人自身的价值与力量重新召唤到面前。
惠能认为自力解脱是自心对自己本来面目的证悟,是自心无念无住的自然任运。如此解脱成佛,实际上是自我在精神上的完全超脱,是人性在自我体悟中的充分实现,是内心摆脱内外一切束缚的自然显现。
这种解脱自然是不离凡夫身、不离世俗间的。惠能以前五代祖师都比较重林谷而远人间。他们提倡独处幽栖、潜迹山谷。初祖达摩,以深居嵩山面壁禅定著称。二祖慧可,也以注重坐禅闻名。三祖僧璨禅法的特点是隐思空山,萧然静坐。四祖道信更是依托山林,提倡闭门坐,教诫门人努力勤坐为根本。五祖弘忍亦强调栖神山谷,远避嚣尘,养性山中,长辞俗事。从总体上说,这五代祖师均以独宿孤峰、端居岩穴、静坐修禅为特点。这种现象从惠能以后开始发生变化,由原来的岩居穴处、潜心修行,慢慢发展为亦僧亦俗的面向人生的佛教,最后又变成运水搬柴皆为禅修的泛化佛教。
惠能所创立的禅宗南宗,其出发点和归宿处,显然是一种出世的宗教。但是,为了挽救佛教,惠能选择了与世俗生活相适应的道路。惠能反复强调法元在世间,于世出世间;勿离世间上,外求出世间。这就是说解脱不离世间,应该在现实生活中寻求解脱,融佛教信仰于现实生活之中。所谓现实生活,指的是普通人的行住坐卧、人伦日用,包括吃饭穿衣、担水劈柴,乃至尊敬长者、爱护弱校这样一来,传统佛教的出家与在家的严格区分开始失去了意义。
惠能自性自度、自在解脱的理论使神重新还原为人,将神性拉回到人性,将彼岸世界拉回到此岸世界,将圣人拉回到了凡人,它并不虚构任何自身之外的偶像以供人顶礼膜拜,也不叫人们去追求超自然、超现实的境界,而是把人的自我人格和人性抬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将解脱权交到人们自己手中,要人们凭自信与自力去实现自我的拯救与解脱,这种实现无需改变任何外在的东西,只需在具体的生活实践中把自己完美具足的人格与人性自然地显现出来。这种解脱论对于不满现实而又无能为力的人来说,无疑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南宗禅之所以风靡一时,就是因为当时的人们既对世俗生活感到失望,又怀念人伦日常生活。人们需要借助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