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段 石莲峰巧拾锦溪鸳 水盈盈偷睹仙郎面
。见石生曰:“先生踏月,怎不等我同行?”生曰:“你那多心经讲得恁久,我见了这一轮明月,脚心甚痒,那里等得!”回入方丈,见茶火初红,炉烟正馥。僧廊下早睡得鼾声如吼。拈花曰:“我们坐的不如睡的便宜。”生曰:“睡虽便宜,只吃亏了这一天月色。”拈花曰:“何夜无月?”生曰:“即有明夜,非今夜矣!”
既而,各归卧所。石生挑灯出叶,见文鸳一侣,交颈而眠,巧慧绝世。旁刺小字,细看乃诗一联曰:
一缕愁同春漏长,揉花戏作两鸳鸯。
殷勤寄尔随流去,好向人间赚阮郎。
看毕私喜曰:“何物女子,有此才情!”忽又想起蜡丸诗内有“溪头快睹鸳同侣”之句,道:“这和尚果是神异!想我婚姻必然落在此处!但是那诗中‘合浦’‘五羊’之说全没分晓,好颠倒人也!”次晚,瞒过拈花复到墙边,探听良久,寂无人声。明夜复来,亦复如是。自思前夜分明笑语咭咭,我非梦,料彼非鬼。
一日,午睡初起,寻思半响,乃呼拈花出山门瞻眺,指山下问曰:“望中一带花墙锁着半林翠竹,那是谁家?”拈花曰:“那便是水散人的住宅。”生曰:“原来就是他家!吾意此翁必系清流,望其室庐果然越俗!”拈花曰:“做清流的便有缺陷。”生问他:“有何缺陷?”拈花曰:“此翁家甚富,却是个蔡中郎,有女无儿,非缺陷耶?”生曰:“他膝下有几个女儿?”拈花曰:“只有一女。论他才学,倒不下文姬。”生曰:“汝何所闻?”拈花曰:“相去咫尺,岂有不知?数年前家师曾索书一额,现悬普爱轩中。”生曰:“莫非就是‘云外赏’三字?”拈花曰:“然也。又闻他身边一婢也通翰墨,却不知真否。”生曰:“知他曾受聘否?”拈花曰:“屡闻水翁与家师道及,不得其人,尚在待字。”石生暗自惊喜,遂不复问,暗想:“必得如此,或可为入门之法。”
次早,即持刺下山来谒。散人闻石生来,倒履欢迎,曰:“野老蜗庐,幸辱文人相顾,蓬荜有辉。”生曰:“咫尺仙居,有迟拜答,幸勿见罪。”清氏闻生来,出屏后窥看,喜曰:“果然雅致!怪不得他夸奖。”散人问生曰:“这几日见先生神情恍惚,敢动了乡思么?”生曰:“侧居萧寺,暮鼓晨钟,甚添羁旅之感。本图一见朗砖和尚,未知他何日才到。欲徙轻装,又苦无一善地。于是方寸甚为不定。”散人曰:“这有何难?先生若欲徙装,敝庐颇号空明,倘蒙不弃,当为君下榻。”生曰:“倾盖相逢,何敢以此相望?”散人曰:“说那里话?只是山肴野蔬,不足以速嘉宾。”即起拉生曰:“荒园向有茅屋数椽,聊可容膝,试同往一观。”遂同入园来。时盈盈方携采萍闲游竹里。采绿气吁吁跑到跟前,低声曰:“姑娘,快些进去躲了,老相公拉了那个人到这里来了!”采苹笑曰:“看他慌的像什么?你倒快些替我躲了,看描了你的样子去!”
道未毕,忽听门外喘嗽。盈盈与采苹悄悄避入湖山背后,从石罅窥看。生入园,见阶临池面,户映花丛,虽一些地面,实活泼泼地头。入斋,见左图右史,古玩纷披。散人曰:“荒斋若可相屈,便当奉迓。”生曰:“翁诚许以假馆,何似纳我凌虚!”散人曰:“先生若肯俯就,仆还有一事相恳。”生曰:“有何见教?”散人曰:“仆家《水经》一书,久矣残缺失次,欲借如椽,光余家乘。”生曰:“只恐雕虫小技,不能胜任。”散人曰:“先生大才,不必过谦!”遂订次日相邀,石生欢然而别。
清氏对散人曰:“果然好个后生!我方才听见你要接他到家里来住?”散人曰:“正是。”清氏曰:“你意思教他在园里住,我道紧对着女儿房门,怕也不便!”散人曰:“隔着一个竹林,又遮着一座山子,怕什么?吩咐采苹,以后小院子门不要开了!”清氏笑曰:“你一心喜这个人,主意拿得这样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