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段 石莲峰巧拾锦溪鸳 水盈盈偷睹仙郎面
赛桃源居民闻有人迷路到此,留住寺中,老幼纷纷入寺来看。水散人闻之,亦策杖登山。石生正与拈花同步岗前,见晴峰历历,图画天开。拈花指谓生曰:“南望诸峰互相掩映是九嶷山。上有虞帝陵,下有斑竹岩。翠筿丛篁,苍郁无比。”生问:“那北面一峰巍峨插汉,却是何山?”拈花曰:“那是舂陵,舂水由此而发。望中有水,若隐若现,乃潇江也。那江中浸着西山一点,即当日柳宗元赏心之处。这最近一岩名曰玉琯。林壑幽深,人迹罕到。”又历指群峰曰:“那是熊罴陵,那是白鹤山,那是紫虚洞,数不尽丹崖翠王献,景象如何?”石生披襟称赏,俯瞰村落,见茅舍参差,溪流萦带,地极清旷。暗思:“果与画图无异。”拈花曰:“这村名赛桃源,那回绕的名濯锦溪。”生闻言私喜又得一据。
却才默看,拈花忽见散人策杖而来,忙向前迎接。散人一见石生,便问:“这位可就是迷舟到此的么?”拈花曰:“便是。”向生曰:“这是村中水翁,乃家师老友。”遂同入方丈。石生通其姓氏,道其乡里。散人熟视生云:“夙慕贵处名区胜地,果然人物风流。”生曰:“自惭尘俗,误入仙源,未免为桃花所笑。”散人曰:“先生欲将何往?舟从何地误入此中?”生曰:“家母舅总戎雍陕,欲到彼相探,舟泊金坛,不意为飓风一夜漂泊至此。”散人闻言,甚是惊异,拈花即留散人与生共饭。因问:“老翁为何久不登山?”散人曰:“自和尚出门之后,好没意趣。却是何故还不来?”生复言故园曾与朗砖相遇,散人曰:“一杖穿云,遍游海岱,斯诚方外之乐也!”
散人见生语言相貌风雅不群,十分心爱,抵暮回家,清氏问曰:“你看的那里人?”散人曰:“说也奇怪,这人姓石字莲峰,年纪不满二十光景,家本浙东龙湫,要往西秦官署探亲,将船泊在金坛,被一夜怪风漂到这里,真是罕闻之事!”时盈盈在侧,与其母俱各骇异。清氏曰:“他如今留住在这寺中,却是何意?”散人曰:“他说曾在龙湫遇见朗砖和尚,意欲待他回来见了才去。这人相貌清奇,言词恬雅,见了他老眼顿开,坐着竟不想起身了。”盈盈回房。清氏曰:“早上不曾对你说,我昨晚得一梦。梦见我家悬灯挂彩,吹吹打打,迎了个小后生进来,说是替女儿招了女婿,不要就应在这人身上!”散人曰:“若论做女婿,倒也不错。只怕我与你没福,想不到手。”以后,散人屡到寺中来访,归时必为家人称道。
一日,与生共坐禅堂。拈花持一帖向生曰:“今晚欲集众谈经,敢烦先生代作一偈。”生曰:“这是禅门专学,怎向我渔人来觅樵斧!”散人曰:“此言独非偈乎?”生却之不得。遂面书与之。偈曰:
我欲问参禅客:虎颔铃谁解得?烈焰光中孰敢游?青莲叶上如何立?解脱何云佛即心?离尘怎说空为色?江谁吸?针谁食?谁执炊?谁换骨?悟来几个波罗密,同向竿头进一层,骑牛慎勿将牛觅!
散人曰:“先生毫端有广长舌。”生曰:“聊以塞责,翁勿过赞!”散人令拈花将偈另书一纸,将生稿带回。盈盈看见,私语采苹曰:“这人果然有些才学!”
至晚,拈花自向禅堂说法。石生寂坐无聊,独出山门闲步。戴月依花行下山来,向村墟前后信步儿打个周遭,见桑麻竹树掩映柴扉,寂寂无人,但有花阴犬吠,暗称:“好个清幽地面!”不住的行到溪边,见浅碧鳞鳞,流碎一溪明月。喜曰:“这便是濯锦溪了!向只道难寻难遇,谁知这一曲春流早与我影儿相照!”正欲弯身掬水漱流,忽有一叶随水而来,浮近溪边,拾取看时,却是桃叶上将蕊拈就双鸳,惊喜云:“此必闺红之制,却从何处浮来?”回顾上流,不数武有粉垣一带跨截溪上。行近墙边,闻里面微微笑声,分明是女子声音,知物必从此出。侧耳细听,忽又悄然,遂袖叶回山。
拈花已在岗前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