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徐徐转动的风磨走去,走到散布在这一带的多处烘谷房中的一处面前,向门口的值日员问道:“侦察员住在这里吗?”
“是的,上校同志,”值日员回答,又朝半明半暗的烘谷房大声叫喊:“起立,立正!”
供谷房里起了一阵骚乱,随即肃静下来。师长探究地举目四顾。八名侦察员手贴裤缝,站在昏暗的烘谷房中。一只屋角用防雨斗篷分隔开。师长默默地走向这只角落,稍微撩起防雨斗篷,于是看见了同样在“立正”的卡佳。小桌上摆着书本和小笔记簿,蓝花瓶里插着鲜花。
师长愠怒的眼光略见柔和。他仔细看了看卡佳,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然后转向那跑过来报告的值班中士,问他,“你们的排长呢?”
“中尉在前沿。”
“他回来的时候,叫他去找我。”
他往门口走去,忽然又扭过头来瞧瞧:
“卡佳,你要在这里再待一会,还是跟我一块走?”
“我要走了。”卡佳说。
他们一道出去。
“你为什么羞答答的?”师长问,“这没有什么不好呀。特拉夫金是个好青年,勇敢的侦察员。”
她一声不响。
“怎么?你爱上了他?好哇!可是巴拉什金大尉怎么样?引退?”
“那倒没什么,”她说,“那只不过是胡闹……”
上校喃喃地说了几句,随后仔细瞧了瞧姑娘低垂的睫毛,突然问:“那末特拉夫金怎么样?高兴吗?百里挑一的好姑娘,还给送花来!”
她没有回答,他明白了。
“怎么?不爱你?”
古老的单恋悲剧,由这个佩有下士肩章的小鸟体现出来,使他感动了。幼嫩的爱情似乎在这血战正酣之地索索颤抖,如同鸟儿面对着鳄鱼的嘴一样。上校微微一笑。
他们遇见助理军医乌雷贝舍娃,师长邀请她和卡佳上他那里喝茶。
乌雷贝舍娃和卡佳来到上校的小木屋,由传令兵帮忙,动手张罗,——他们烧开茶炊,在桌旁坐下,愉快地、天南地北地闲谈着。
不久,特拉夫金来了。
“坐下!”师长说。
卡佳心里焦急,生怕上校拿她对特拉夫金的感情来打趣,但他倒是一点口风也没露。他们谈到什么马匹,卡佳怯生生地望着中尉,望着他那年轻的、严肃的脸孔,听着他给师长的明白清楚的回答,虽然她不懂这些答话的意义。她痛苦得无法忍受了。
“唉,我哪配得上他呢?”她想,“他这样聪明、严肃,他妹妹是提琴家,他自己将来会成为学者。我呢?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正像其他千千万万的女孩子一样。”
特拉夫金丝毫也没有猜到这位姑娘的真正感情。她只在他心中引起懊恼和困惑。她的突然来到烘谷房,她对他的饮食起居的自动照料,他都觉得是失礼、可厌和愚蠢的。他为他的侦察员害羞,因为她一露面,他们就大有深意地互相使眼色,生硬地设法让他俩单独留下。
此刻他看见她在师长屋里,甚至坐在茶炊旁边,他真是惊讶极了。师长说起马匹事件时,特拉夫金最初还以为这是卡佳听侦察员谈到马匹,再在师长面前来搬弄是非。
他简要地对上校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于是师长猛然回想起进攻的日子、连续的行军、短暂的搏斗,以及他,上校,站在破坏过的道路中间,用嘲弄口气责备侦察员们的那个三月天的正午。
师长的灰绿色眼睛微微眯起,用上次大战中的侦察员谢比钦科士官的赞赏眼光瞧了瞧特拉夫金,心想:“好小子,特拉夫金。”
上校问道:“你真的把所有的马匹都交还老乡了吗?”
特拉夫金肯定地回答:“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