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识日本人
我”。见了晚报上那篇文章,禁不住希望立刻见到我了……
几天后我在家里接待了他。很矮,肤色很黑,头发花白的一位日本老先生。脸上皱纹多而且深。看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记得他当时穿了一件旧风衣。一条很普通的线围脖差不多是胡乱地缠在脖子上。一副不修边幅甚至有几分邋遢的样子。那一天外边刮大风。他在北影门口就下了出租车。北影院内到处正在营建。他走走问问,走了十五六分钟才走到我住的十九号楼。待我见到他,他已浑身灰土。灰土藏进他脸上多而且探的皱纹里,看去蓬头垢面的。
他进了门不停地搓着双手说:“好冷,好冷,冷的‘斜乎’!……”
一口中国话说得挺流利。
那一天的确很冷。他穿的也太单薄。
我先请他站到走廊里,替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一通扫。扫尽他身上的灰土,又兑了盆热水,带着毛巾香皂,请他到筒子楼的公共洗脸池那儿洗把热水脸。他脸上灰土太多。几把脸洗过,水已浑了。他的目光便望向我拎在手中的暖水瓶。心中有请求又不便开口。我看出了他的意思,又替他兑了一大盆热水。他这才得以将他的脸洗得干乾净净,一边从内衣兜里掏出柄小梳子梳他那被风刮得乱蓬蓬的花白的头发,一边环视着公共洗脸池四周。不消说,那是我们那幢筒子楼最有碍观瞻的地方。垃圾触目皆是。水池子里沉淀了一层油腻腻粘乎乎的污浊。
他问:“你们全楼的人每天都在这儿洗脸?”
我说:“只是住二层的人在这儿洗脸。也不只在这儿洗脸啊!刷牙漱口,洗衣服洗菜淘米。总之一切用水的方面,都得在这儿进行……”
他说:“那……”
沉吟之际,将“那”字拖得老长。
我看出他想说的是一一“那为什么不将这儿搞得干净点儿,卫生点儿?”
但他在拖得老长的“那”字之后,说出的却是“这儿挺冷的,到你家去吧!”
那儿的确并不比外边暖和。外面的大风扬着灰土,正从没了玻璃的窗口一阵阵扑入……
我赶紧挽着他回家。他一手拿盆,我一手拎暖水瓶。不挽着他,怕他磕了绊了摔一跤。
我家也不比外边暖和多少。我住阴面儿。还没来暖气,窗户也透风。
我见他仍紧缩着身子,知道他还是觉得冷,便打开衣橱,取出我的呢大衣请他披在身上。接着为他沏上杯热茶。并插上电取暖气摆在他近前……
于是我们的交谈渐渐开始。
池田老先生就我原著中的一些字、词、句和时代背景提了一些翻译方面的技术性问题,我也一一作了回答之后,他合上他的记录本儿,满意地笑了笑,试探地问:“我能不能再就晚报上那篇文章提几个问题?”
我愣了愣,一时不明白他何以对那一篇“花边文字”感兴趣。
我也笑了笑……
不待我开口,他又补充说:“我是不是有点儿太冒昧了?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讲,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若不愿回答,可以不回答的。已经超出了咱们谈话的正题嘛!我不会因为你不愿回答就不高兴的。”
我说:“请问吧池田先生。您提出的什么问题我都乐于回答。”
我觉得他是一位既和善可亲又平易近人的日本老人。就像一位我早已熟悉的,既和善可亲又平易近人的中国老人。我内心里已经开始喜欢他了。
“那我就问了,好么?”
“好的,您请问吧。”。
“你认为,对那个受骗的女人而言,上将的独生子,中国作家的身份,和可以到日本去定居生活,嫁给一位早稻田大学的正教授,哪一方面的诱惑力更大些?”
他问得我不禁一怔。但那仅是片刻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