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礼赞宗喀巴
我们在东风卡车的遗骸前驻足呆愣了一个钟头,不知道如何是好。
还是刘国宁比较冷静,打着冷战说:我们走吧,反正这里也没有周宁,沿着路下去,说不定还能看到他。
张文华说:看到的周宁会是什么样的周宁?还不如不看到。
又呆立了一会,我们回天无力地叹息着,无言地钻进了汽车。
顺着山势沿着公路盘下去,我们无法接近估计能看到周宁的万丈深渊,只能离那儿越来越远;又看到了新的万丈深渊,但已经和周宁没关系了。
张文华说:这怎么办?我们不能撇下他不管哪。
我说:我们哪里是撇下他不管了?我们是想找他找不见。要不我们再回去看看?
张文华眼泪汪汪地摇头,反问道:回去再看看稀烂的车箱和车牌号?
我们默默无语,我们都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再也不打听两个带着海螺的苯教徒、日喀则的民工和扎西警察的行踪了。如果这时候目标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们也肯定意识不到他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全傻了,只感觉到一路都是风,都是冷,都是冬天,才八月就已经是冬天了。这是我们的冬天,更是周宁的冬天。
周宁的童年是在天津奶奶身边度过的。上小学时他从天津去青海投奔志在边疆的父母,十多年以后成了青海师范大学文艺理论硕士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一年多,又投考到南京大学著名教授、一代戏剧理论大师陈瘦竹门下读博士,读着读着,陈瘦竹先生觉得这个学生根本用不着导师,就驾鹤西去了,周宁又转而成为著名戏剧大师陈白尘的得意门生。博士学位拿到后,周宁前往厦门大学任教,那是他妻子的故乡。
周宁在青海的近二十年里,只有两个去处是他最最神往的,一是书斋,二是旷野。他曾经从拉萨步行数百公里到达江孜,以香客的身份,交了好几个喇嘛朋友。靠了喇嘛朋友的帮助,他在白居寺的僧舍里逗留了三个月。
三个月中他天天登上十万佛塔,参悟人生。有个名叫强巴的活佛告诉他:你的慧根不错,如果你求得智行佛母的护佑,就可以有大智慧,做成大学问了。说着,领他来到了智行佛母像的面前。周宁看到原来智行佛母就是一尊被藏民称作古鲁古里的密宗佛母。她头发竖起,顶着五个骷髅冠,圆睁着三只眼睛,皓齿微露,盛怒中含有芳香。脖子上挂着五十个生人头,通体艳红,挥舞着四只手,其中两只拿着红色弓箭,引而不发,弓弦和箭杆上缀满了乌巴拉花叶,另有两只手一手握着金刚杵的柄钩,一手拿着莲花绳的环扣。肚腹以下围着虎皮围裙,右腿弯起,左腿独立,踩着人尸,背后是炽盛的火焰。
周宁从此就只在智行佛母前膜拜了。他了解到,一个人如果按照智行佛母的仪轨修行,修成后火不能烧,水不能淹,风吹不倒,地陷不牢,不生病痛,寿命无限,也不遭不幸意外和兵祸战乱,远离了旁阻中扰,生命和智慧像松树一样长青。智行佛母最为光彩的功德是:以舌为剑,以华章为斧,让所有的外道心悦诚服。周宁想这不就是我的追求么?也就是苏秦、张仪的意思,是半部论语治天下的意思,是舌战群儒,以理服人的意思。
周宁还考证到智行佛母的另一些圣迹。在《欢喜金刚本续经》里,他找到了关于这位佛母最早也是最美丽的故事:古印度有一个国王叫俱生喜(生来就笑),他有众多的嫔妃、奴仆和臣民,有用不完的财富。在六宫粉黛中有一个妃子美丽出众,聪颖超群,国王十分宠爱。但是后来不知为什么,国王不喜欢她了,花样的人儿被冷落成泥了。妃子伤心得天天落泪。有个贴身的宫女于心不忍,就去民间秘密寻访能使国王重新爱上妃子的秘方。她来到市场上,一个浑身芳香的女子送给她一样食物,说只要妃子吃下去,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