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糟糠
传来,我一愣,扭头去瞧刘黄,她先是错愕,须臾霞飞满面。
进得堂来的两人不是旁人,正是刘秀与宋弘。两人按主次君臣之席坐下,就一些政务讨论了一番。前阵子渔阳太守彭宠与幽州牧朱浮之间的钩心斗角,已经由背后捅刀打小报告上升为白热化的争执,刘秀为此大为头痛,便诏令彭宠入京。这一次,彭宠上书请求与朱浮一同入京面君对质。
“不准。”
“诺。”宋弘并无异议,于是接着奏禀下一件事,“尚书宗广持节斩杀王梁,未曾遵诏办理。宗广未在军中奉诏立斩王梁,而是将其抓获,槛车押送至雒阳。王梁违抗旨意获罪,然宗广此举亦有违旨意,臣不敢自作主张,望请陛下裁决。”
我心里一凛,却又不敢贸然出声。刘秀沉默片刻,忽而笑道:“既如此,赦免王梁之罪,贬他为中郎将,去北方镇守箕关。”
“诺。”
我长长的松了口气,看来拿捏的分寸还是恰到火候的,刘秀并未因此而动怒,反而宽仁的赦免了王梁,且并未追究宗广的自作主张。
“朕近日听闻一谚言,‘贵易交,富易妻’,跟朕提及之人称此乃人之常情,卿以为如何?”
谁也意料不到,正在谈论公务的刘秀会突然插进这么尴尬的话题,刘黄满面通红,我的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堂上窸窣衣袂声响,却是宋弘恭恭敬敬的叩首拜道:“臣只听说,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我挺身直立长跪,刘黄面色倏然大变,良久,那双透露着羞愤之色的眸瞳微微一红,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滑落。她不愿让我见其狼狈尴尬之相,于是以袖掩面,虽然无声,却能清楚的看到她的双肩剧烈颤栗。
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好个有情有义的宋弘!
这世上有这等思想的男子本已属稀有,而面对皇帝很明显的说媒行为,胆敢当面拒绝的人,更是绝无仅有。这已经不仅仅是情义的问题,还事关他的前途、性命。
我忍不住欷歔,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等宋弘退下,刘秀绕到屏风后,轻叹:“大姐,小弟无能,这事……”
刘黄摇头,泣不成声:“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边说边起身,掩面奔出。
我呆呆的望着刘黄远去的身影,木讷的问:“你打算如何处置?”
刘秀不答。
“杀了他,他也不会休妻娶公主。”我冷冷的说。
他好像完全没听见我在说什么,突然伸手将我圈进怀里:“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我感到一阵恍惚,他的话,意味深长,我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只是,有时候想得太深刻,反而会害怕。
“陛下……”
“糟糠妻……不下堂!不下堂……”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反反复复的呢喃着同一句话,那样的哀伤,那样的凄惶,那样的无奈。
糟糠之妻不下堂!
也许,他早就明了宋弘的心意,今天不过是借着宋弘之口,拒绝刘黄的同时,也向我表明了他的心意。
是这样吗?
秀儿,你也是……爱我的,是么?
是么?
爱我,如同我爱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