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糟糠
二月十九,刘秀任命太中大夫京兆宋弘担任大司空一职。
宋弘赶来修武谢恩时,我特意躲在屏风之后,悄悄打量了眼这位能得刘黄青睐的男人。一看之下,果然名不虚传,宋弘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更难得的是他在晋见刘秀时也能保持一股凛然正气,并不因为高升而感到激动,也不因为见驾而临阶失态,从头至尾,他都与刘秀有问有答,不卑不亢。
我对宋弘的好感猛增,刘黄先夫胡珍在小长安一役中不幸亡故后,她便一直寡居在家,到如今已是三年有余。刘秀也曾有意替这位大姐另觅佳婿,可一来战乱分离,应顾不暇,二来刘黄和胡珍的夫妻之情颇深,也担心她对别的男人不感兴趣。
如果刘黄当真对宋弘有意……
“你觉得宋弘为人如何?”等到宋弘退下,刘秀看着远去的背影,忽然问道。
四下无人,除了随侍宫人黄门外,只有躲在屏风之后的我,我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小动作瞒不过刘秀,唯有老老实实的答道:“陛下慧眼独具。”
刘秀并不回头,坐在榻上,若有所思:“打我记事起,大姐便一直代母操持家务,养育弟妹,向来只求付出,未曾索要回报。这一回,是她第一次表露她的心意,如果你是我,该怎么做?”
隔着屏风,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我却能听出他言语中的无奈。刘黄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宋弘亦是,两个人无论从年纪、相貌、才气,人品,身份,哪一方面做比较,都是绝配的一对璧人。然而……
“宋弘家中可有妻室?”这是个十分明了的答案,以宋弘的年纪,不可能没有娶妻生子。刘黄相中宋弘,要嫁宋弘原也不是难事,难的是以她贵为湖阳公主的身份,如何可能会甘心屈于宋弘的妾室?
别说刘黄不会甘心,就算是她肯,刘秀也不肯。更何况,自古没有公主下嫁做妾的道理。
刘秀不吱声,我也能猜到答案,不禁嘲讽的说:“这有何难,陛下大可让宋弘贬妻为妾!”
他突然从榻上起身,从屏风的间隙看去,隐约可见他呆呆的站在原地默不作声,我心中伤感不减,那种压抑许久的悲痛重新被勾了起来,令我口不择言:“有道是,‘贵易交,富易妻’,此乃人之常情。男人么……不都是如此而为?陛下与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心比心,君臣之间彼此推心置腹……”
“哗啦!”房里突然响起陶器碎裂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从屏风后疾步抢出,却只瞥见刘秀踉踉跄跄奔出大门的一个背影。
室内寂静如夜,黄门与宫女吓得噤若寒蝉,跪伏于地。我追出两步后停在原地,大感悲凉怅然,既想恸哭又想大笑。这样的伤人伤己,只怕要折磨我一辈子,也折磨他一辈子。放不下,却又逃不开,到底何时才能解脱?何时才能让我回到未来,回到起点,回到……那个不会让我伤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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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这件事在刘秀的主持下,自然会有一个如刘黄所愿的圆满结果,可是过了许多天也没见刘秀再提起让宋弘迎娶刘黄。刘黄似乎也有所觉,却碍于面子,不大好时常追问弟弟,于是便天天到我的住处,缠着我闲聊,消磨时间。
她能聊的话题,不外乎是公主府中的鸡毛蒜皮,除此之外便是当年在蔡阳一个人如何带着三个侄儿过活,仍然是鸡毛蒜皮,琐碎不断。但是和前者相比,我宁可听刘章、刘兴的趣事,也好过听那些奴仆不听话,封邑不够养足够多的下人之类的无聊抱怨。
这一日,我正一如往常的饱受刘黄的唠叨摧残,刘秀突然派人来将我俩请去,到了堂上一看却没见一个人影。
领我们来的人把我俩安置在屏风之后,没等我们闹明白怎么回事,便又急匆匆的退下。过了没多久,听堂下有轻微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