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花萼相辉
起身侍立在他身后,和众人一起看着对面歌舞。
对面的翔鸾阁,在零星的雪中,百步之外遥遥相望。灯火通明,殿阁飞拱,歌女的声音柔曼缥缈,在这个距离听来恰到好处。殿内千枝灯烛,照亮了金碧辉煌的壁饰和墙上镶嵌的珍宝。
翔鸾阁所有门窗均已被卸下,在如同仙宫的楼阙之中,仙乐飘飘之际,百名舞妓在通透的阁内联袂起舞,如长安一夜春风,催得牡丹盛放,灼眼招展,盛世繁花。
黄梓瑕漫不经心地看着,觉得虽然种种架势做足,却没有兰黛编排的《霓裳羽衣舞》好看。她的目光在大殿内转了一圈,夔王对面是鄂王李润与昭王李汭,他们也正转头看外面。
她的目光落在李润的身上,微微诧异。他与李舒白、李汭一样,都穿着紫色锦袍,那颜色在灯下却显得似乎比他人要暗沉一些。但那锦衣颜色,又确乎应该是一样的。
她又将目光落在昭王李汭身上,才发现李汭穿的是素纱中单,而鄂王李润里面是玄色中单,自衣领和袖口微露,衬得那一身紫色就不太鲜明,连同眉心那颗朱砂痣也显得暗淡。
她的目光又落在李舒白身上,见他也是素纱中单,一样的服制,穿在他身上便如初雪映澄霞,满堂冠盖云集,都不如他。
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微笑,将目光又转向前面的歌舞。雪已经彻底停了,对面的歌舞也已经到了最后,急弦繁管,裙裾飞旋,连阁中所有的灯烛都仿佛被旋舞的气流引动,一朵朵烛芯向着旁边偏去。
击节声中,歌舞停歇。所有教坊舞妓盈盈下拜,灯烛一盏一盏熄灭,余光中只见舞妓、歌女、乐人们依次鱼贯退出,对面只剩下了三两盏宫灯,悬挂在檐下。
栖凤阁内门窗一扇扇闭拢,不一会儿,灯火与熏炉的热气使得里面温暖如春。暖气与酒意让皇亲国戚与朝中大员们兴奋不已,个个举杯向皇帝贺寿,殿内融融泄泄,君臣和乐。
黄梓瑕在李舒白的身后,置身事外地望着面前这些人。虽然没用晚膳,不过下午和周子秦足吃了有四五顿茶点,倒是一点都不饿,只等着宴席散场,好及早回去。她的目光扫过阁内众人,发现酒过三巡之后基本都有了醉意,唯有鄂王李润,神思恍惚,在酬酢之余常有发呆,神情颇不对劲。
李舒白也察觉到他的异常,便举杯向他致意。李润看见了,也随手举杯向他还礼,但目光虚浮,那一杯酒喝得甚为艰难。
在一片喧闹声中,黄梓瑕隐隐听见外面传来二刻报时声。李润喝完了手中那一杯酒,站起来缓缓向外走去。
鄂王府的人也过来了,正站在他的身后,赶紧上前要扶住他。他却抬手示意不必跟着,一个人向着门口走去。黄梓瑕料想他该是去更衣,便将目光收回,依然关注着李舒白。
李舒白酒量不错,虽然除了皇帝之外就是他喝得最多,至今却浑若无事。皇帝已经有些醺醉,眼皮都有点耷拉下来,却犹自朝李舒白招手,示意他过去说话:“四弟,听说七十二浮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是,昨日已经全部商议妥当,各州县富商大贾竞相争夺,抢着修建迎佛骨的浮屠,工部现场竞价十分热闹。”
“不错,四弟啊,朝廷中就要有你这样的人才!”皇帝拍着他的手臂,赞赏完之后,又沉下脸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啊?这七十二座浮屠,七十二件大功德,被你这么一弄,就不是朕的了,这就算在那些建塔的商贾身上了!是朕要迎佛骨进京,怎么这功德,就分给他们了?”
“陛下,您醉了,”李舒白不动声色地说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佛骨迎来也是奉于宫中的佛堂,供陛下礼拜。陛下泽被万民,天下人的功德便是陛下的功德,纵有些许指间遗沙,总为苍生聚沙成朝堂之塔,何来分功德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