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王沐天心里有些不自在了,他顿了顿:“昨天不是排练。”
王多颖的卧室里传出流畅的钢琴声,王沐天避着管妈来到紧闭房门的寝室门口,再次变戏法一样从裤子里拉出那条裙子,匆匆脱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丝头巾。王沐天蹑手蹑脚推开门,钢琴声如同流水一样自门缝里倾泻出来,他把那一大团皱得如烂咸菜的裙裾和头巾往门里一扔,自己回身下了楼。
王沐天愣了一下,这简直是考验自己的时刻到了,他下意识地挺起胸让自己显得高些:“国难当头,匹夫有责。”
“能不能借点钱给我?”王沐天忽然小声说。
洪望梅一骨碌翻身起,把书一丢,轻快地整了整自己浅粉色带白点的短袖旗袍,见到王沐天便甜甜地笑了:“阿沐口福太好了,姆妈烧了你最喜欢吃的菜:红烧蹄髈!”
王沐天愣愣地伸手去摸自己,吓了一跳,脸上半干半湿,干的地方已经凝固,硬硬的拽得皮肤发痒,湿的地方就是泥浆一样,稀稀拉拉还在往下淌。王沐天本以为那是血——至少那还壮烈得很,结果手指放在鼻子下一闻,臭得犹如挨了当头一棒。
“你有癫痫病?”面前的陌生男人眉毛拧到一起,问他。
舞男消失在弄堂尽头。王沐天着实被骂得挺惨,但嚼嚼这九死一生之后的滋味,却兴冲冲地笑了出来。这一回,他心里的抗日有了更扎实的存在感。
“旧货店逛了好几家,没碰上这个牌子的。”三伯伯惯孩子跟惯着朱玉琼是一样的,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墨镜,盒子烫金的“Mont Blanc”在灯光下晶晶发亮。
王多颖点头,又觉得不好太期待了,便撒娇地把嘴一撇:“好像我急着要成亲似的!”
王沐天反应过来,舞男已经起身要走。他赶忙追上去:“抗日不分老幼!你是前辈,我看得出来,我……”
朱玉琼两个丹凤眼一竖:“小姐出嫁不要钱吗?嫁给别人家也算了,嫁给洪家的少爷,洪家和王家祖上通好,办点不值钱的嫁妆,不怕洪太太笑死!”
王沐天愣了半晌,小声地:“一根金条的数。”
管妈摊手:“你要是嫌我,我走好了。”
王沐天不知如何是好,傻乎乎地把嘴唇在她脸蛋上碰了一碰。滚烫的温度传递过嘴唇闪电一样射进王沐天的脑子中,王沐天不禁打了个抖。
望梅翻出一个小盒子,用一把袖珍钥匙打开上面的小锁,盒子里放着年轻姑娘的全部体己,有首饰,有钞票,还有十几块大洋。
朱玉琼满屋子里走过来走过去,安分不下来,边走边嘟囔:“小霞这一来,我还非得拿出两根金条来了。我哥哥去世以后,我跟他家的人都没有来往了,侄女第一次到上海,上海的世面总要让她见见吧?”
每次失去意识后醒来,王沐天都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感觉是很久的,他在那些时候里做过一些风起云涌飞沙走石的梦。梦的全景是记不清了,零星的片段里他总是在出走,一遍一遍从自家古老得发霉的房子中离开,从屈辱的牲畜围栏一样的法占区离开,漫无目的地出逃,去向哪里他尚不知道,总之离开就是好的。尽管饲料再周到,围栏里的牲畜总是想着离开围栏的。
王沐天不作声了。孙碧凝叹息着站起身。
“危险性太大,实际作用不大,得不偿失。”王沐天用一个淡然的眼色看着众人,“要想当勇士,首先要学会珍惜生命。”
王沐天额头上急出汗来,默然半天,他想到一个名字。
王家书房里,老管家婆管妈照常挂着一张寡妇脸,一钉一铆地在跟女主人朱玉琼算菜账打饥荒。
“我精诚银行里有个襄理,很会做这方面的投机生意。我替你找他去。”
孙碧凝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