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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想罪行录”。他们先把和他在马圈里下过一盘棋的、曾在国民党兽医学校当过教官的兽医打死,然后宣布他曾向那个兽医打听过去台湾的路线,策动兽医和他一起投奔蒋介石。于是,关他就成了“非常必要、非常及时、非常正确的革命行动”了。起初,不过是斗来斗去那些早已司空见惯的程式,叫他吃了些皮肉之苦。今天,为了庆祝毛主席畅游长江两周年,一大早就把他叫去,直到下暴雨才由王富海班长托着两腋拖了回来,像只落汤鸡似的,全身泥水淋漓,我们替他脱衣服的时候,看到除了额头破了一点皮之外,身上还有几处淤血斑。他一直昏迷不醒,倒也免受了刚刚那场恐怖。

    “水……水……”

    “唏、唏,多事、多事……”

    “……好大的西瓜呀……甜呀……甜……”他的呻吟逐渐清晰起来,“好大的皂角树……西瓜呀……龟儿子,真安逸……浮唦、浮唦,我会狗刨……看哪个先到……安得儿逸哟,麻得儿甩……扁豆架下罗,喵儿!来,来,我们几个藏猫猫……猜崩壳!猜崩壳……剪刀、石头。布……”

    奇怪。他的呻吟,给我描绘出了一幅美丽的巴蜀田园风光:在溶溶的夏日里,在翠蔓绿树之间,一群光着屁股的四川娃儿在池塘里嬉戏。他们一会儿浮水,一会儿在岸上捉迷藏,又偷偷摸到瓜田里,抱回一个大西瓜,围坐在皂角树的浓阴下猜崩壳儿:“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布!剪刀、石头、布!……我得啰,我得啰!”呻吟变成欢呼,又慢慢低弱下去,并且竟可笑地捏起细嗓唱开了四川童谣:“天老爷,莫下雨,保佑娃儿吃白米!……天老爷,嗯……莫下雨……保佑,嗯……”

    我觉着腮边冰凉,一滴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出来。

    “毛主席呀!毛主席……我要见见你呀……见见你……我没有反你呀……忠于你……”

    呻吟更清晰了,而且具有逻辑性。为了测试他的神智,老秦趴在他耳边学四川话问他。

    “宋副师长,宋副师长,你啷个到北京去唦?你做啥事到北京去见毛主席老人家唦?”

    “降落伞唦,降落伞……我嘟——下,见了毛主席……他老人家……”

    这时,外面响起哗哗的蹚水声。有人来了。

    乒!哗啷啷啷。玻璃被打碎一大块。

    “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

    从玻璃缺口,慢慢试探性地伸进一根乌黑的铁铳——枪!

    死的沉默。

    乌黑的枪口向牢房里扫描了一遍,我们每个人都感到子弹好似从胸膛顶了进去。

    “喂,王班长,工富海。”小顺子利用他的特殊身份先打招呼,“宋副……哦,三反分子宋征快玩完儿哪!妈妈的!你们要不赶紧想办法,专政就专不成啦!”

    “人都在不在?”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怕,王富海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人一个不少,可你们要不快叫医生来,马上就要少一个啦!”

    “你们这里不是有个医生吗?”停了一会儿,王富海问道。

    “报告班长,”李大夫知道指的是他,“可是这里又没有亮,又没有药,连水都没有一口,叫我怎么办?班长,连里有医生,医务室设备还是不错的,他要是死了,这个,这个……责任可不轻呀!”

    那时,给这个武装连队配备了军医。外面的王富海显然在犹豫,几分钟以后,他恢复了往常那种严厉的口气:

    “小顺子,你把人看好,少一个就找你!我去请示连首长。”

    “行呀,行呀!妈妈的!只要你把医生找来,少一个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夜壶使。妈妈的!”

    王富海哗哗地走了。一股清凉的、甜丝丝的夜风从王富海打破的玻璃缺口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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