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只要她是人世的风景,只要她好好活着,人生何其美丽!
这两年是在台南过的。
当初,贞观决定出外时,她母亲并不答应;她于是学那祝英台,在离家之前,与老父立约在先。
她大姨笑道:“原来为这项!没什么关系,你母亲那边由我来说——”
化学家注:升华,Sublimation,化学名词,指由固体直接变成气体,(不经液态)是一个突然而令人赞叹的过程,譬如说,将顽石般的心肠,化为一腔正气。
这般相近的心怀,相似的性情;他说的几本书,她也正看着呢!连看书都不约而同了,她又如何将他作等闲看待?
贞观听出话意,便抚她母亲的手道:“妈,我去台南,可以做事、赚钱,也好照看阿仲,他们男生粗心……”
那时,她大弟弟眼看就升高二,贞观因为自己大学未考,全副的希望,就放在他身上。
“阿弥陀佛!吃不下了!”
她母亲停停又说:“女儿我生的,她的心我还会不知吗?你也不必急着分我身上的担,倒是我问你,你自己心里怎么想呢?”
贞观咽咽口水,心想:我能怎么想呢?您是守寡晟子的人,我即使无力分忧,也不会一直做包袱啊!
她母亲道:“你父亲生前赚的辛苦钱,我俭俭、敛敛,存了一些,加上那笔抚恤金;它是你父亲生命换的,我妇人家不会创,只有守,将它买下后港二甲鱼塭丢着,由你舅、妗代看,以后时局若变,钱两贬值,你姊弟也有根本;你若想再升学,该当补习,或者自修,做母亲的,我都答应,家里再怎样,总不会少你们读册、买书的钱——”
凡间的花,该都是开给人看,供观赏的,只有凤凰树上的,贞观感觉它是一种精神,一种心意,是不能随便看着过去的;说是这样说,人家未必懂得她;连她给银蟾姊妹写信,回信居然写道:“——既然你深爱,干脆长期打算,嫁个台南人算了!”
她等车子开远了,才拿手巾按目眶,只是轻轻一按,谁知眼泪真的流下来——住台南这些时,贞观每年按着节令回去:上元、清明、端阳、普渡、中秋,然后就等过年;如此这般,两年倒也过了;如今——弟弟都已经升高三,往下一算,就只剩存三个余月,近一百天!
故乡还是故乡,她永远具有令人思慕、想念的力量,然而——使得今日,贞观变得恋恋、栈栈,欲行难行的是:当初她并未分晓台南是怎样一个地方。
她每天走半小时的路程去上班,黄昏又循着旧路回大姨家,其实那路不长,别人十来分即可走完的,偏偏她会走,像是缠足、缚脚的阿婆一样。
“其实这样没肠肚的人,早变早好,只是他这孩子死心眼,不知想通也未?”
想到这样的恩义,贞观立誓:我要让自己生命的树,长得完好、茂盛,用来回报至亲之人。
新郎迎娶那日,贞观众人,送姊妹直送嫁到盐水镇;亲家那边,大开筵席,直闹到下午三四点,车都排好在门口等了,房内新娘还只是拉着她,放不开手。
为了走路一项,她大姨夫妇几次笑她:“也没见过世间有这样的人,放着交通车不坐,爱自己一步一步踢着去!”
贞观心内一盘算,说道:“咦,他不是大四了吗?”
贞观与她母亲,也有这样的言契:“二年半过,弟弟毕业了,我随即返来。”
银蟾这样,贞观愈是要怀念伊;姊妹当中,她最知道银蟾的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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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蟾原来在灶下,贞观直寻到后边厨房,才看到她正帮着大师傅一些人,在收筵后杂菜。
贞观这日下班回来,先看见弟弟在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