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2章
苏菲主义的深奥哲理。
金积堡在十三太爷掌教时,甚至更早时,便有一种“小寺热依斯”。小寺,指的是修建在马姓穆勒什德家院附近的一座小清真寺——各部教史书,特别是曼苏尔的著作中屡屡提到它。主掌此寺的人物,实质上是代理穆勒什德的相当一部分事务,尤其是代理毛拉主持着哲合忍耶一系列尔麦里。
十三太爷马化龙时期,身边有几位教内地位相似于小寺热依斯的大阿訇。他们是:江南戴爷、山东金爷、洼上师傅、滩里爷。小寺先由戴爷主持。大约在同治初年,又有过狄道爷①、谭阿訇(生成)等人,参与小寺教务。据曼苏尔记载,戴爷、金爷、洼上师傅三人还曾各自有人拥护,争过小寺教权。战争期间,戴爷病了,十三太爷马化龙正式把小寺教务交给陇南张家川人、大名鼎鼎的洼上师傅。
洼上师傅,其名姓很难考究了。一九八九年我在张家川回族自治县城内,偶然地看见了他的墓——虽然一如穆勒什德的拱北,只是不见有人看守。二十世纪末的张家川早已是沧桑几变,洼上师傅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人崇敬甚至崇拜了。
但是那座“师傅拱北”深刻地说明着他对哲合忍耶发展进程的作用。
我非常想细致地接近他,就像我在写作这部毕生之作的漫长日子里,不止一次地接近过另一个张家川人——阿布杜·尕底尔·关里爷一样。随着这种像尔麦里一般的写作,我一次又一次地与关里爷神交。我经常感到,我离那位握着一支竹笔的老人很近——我只熟悉中文,他只熟悉经文。我们无法对话,但我们能够默默地交流。我总有一种古怪的自信,觉得我理解他。关里爷是一位坚毅而善良的白须老者,永远手握一支竹笔,满腹阿拉伯和波斯词汇,一脸圣洁的苏莱提之光。
而洼上师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一直在苦苦地想。他们同在张家川一线,都是哲合忍耶的大阿訇。可以说,他们在不同的时代,各自使陇南的地理死角——张家川各镇——成为了哲合忍耶的水泊梁山。舔净伤口,喘息苟活,然后再走进茫茫的黄土高原。
历史全是秘密。偏执地追求历史而且企图追求心灵的历史,有时全靠心的直感、与古人的神交,以及超验的判断。
洼上师傅与关里爷不同,尽管他们都在哲合忍耶的南线。洼上师傅似乎不是如同关里爷那样的学者。我模糊地感到,尤其是在我年复一年地倘徉在各个哲合忍耶和其它教派地区、一个又一个地接触到一些虔诚至极的大阿訇的、流水一般的寻找过程中,我模糊地感到——洼上师傅是一种新人。
后来有些目不识丁的农民干脆称这种新人为大臣。哲合忍耶的古典时代已经随着血腥的同治十年终结了,这个心灵上伤痕累累的教派正挣扎着向现代踉跄前行。类似忠臣的一种新人正成批涌现,他们开始在这部秘史中发挥主要的作用。
我的心沉定了:我判断洼上师傅就是这种新型的人,忠臣一样的阿訇。
神经的某一处敏感地觉出了一些什么。但是我想,前定的都会实现,而实现了的都是前定。十三太爷马化龙壮烈而真实的伟大殉教,是应该赢得这—切的,就像他赢得了西府夫人那样的美人的崇拜一样。
同治十年前夕(各史料未注明具体是哪一年,估计在同治八、九年之间),冲动在金积堡小寺热依斯——堡内穆勒什德助手及代理——洼上师傅心里的,一定是一种痴狂的激动。
——他的道友,也许常常与他分庭抗礼的山东河北热依斯金爷匆匆从北京城赶来,不远千里前来金积堡赴死。后来,金师傅被杀害于金积堡西门外一座小佛庙的门前。去年斋月,我心中暗暗想着我的山东故乡,顺着马莲渠找到了他的就义处。小佛庙已经塌尽,小山门被农民改装成院门。在偶像教的神圣场所残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