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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原罪·宿命
底是生谁的气。太阳又快回去了,十叔的小屋里渐渐幽暗。在墙上,你几乎分不清哪是窗口哪是镜子了,都象是一个洞口一条通道,自古便寂寞着呆在那儿,从一座无人知晓的洞穴往旷远的世界去。那儿还有一块发亮的天空,那座楼变成淡紫色,朦朦胧胧飘忽不定。阿夏轻声说:“咱们该走了。”“不,十哥还没讲神话的呢!”阿冬不肯走。磨房里的驴便亮开嗓门叫起来,磨声停了。然后那驴准是跟了老谢踱到街上,叫声在古老的黄昏里飘来荡去,随着晚风让人松爽,又伴了暮色使人凄惶。净土寺那边再传来作法事的钟鼓声。

    十叔好像睡着了。

    阿夏拉起阿冬和我,让我们不要出声,轻一点儿轻一点儿,悄悄的,往外走。

    “别走阿夏,我答应了阿冬,我得给他讲一个神话的。”十叔睁开眼,象是才睡醒。

    我们等着。连阿冬都大气不出。很久。

    “有一天夜里,满天的星星又在跳舞。我这么看着他们已经看了好几十年,一天都没误过。就是阴天,我也能知道哪片云彩后面是哪颗星星。这天夜里,星星上的神仙到底被感动了,就从这窗口里进来,问我,要是他把我的病治好,我怎么谢谢他。”

    “十哥这是迷信,”阿夏说,“你的病治不好了。你的病要是治不好了呢?”

    “你的性子真急阿夏,我还没说完呢。我的病治不好了这我不比谁知道?所以我说我讲的是个神话。”

    “让我告诉你爸去吗?”阿冬说。

    “欧可别,阿冬你千万可别。”十叔说。

    “干嘛撒谎?”阿冬学着阿夏的语气。

    “这你们还不懂,你们还小。一个人总得信着一个神话,要不他就活不成他就完了。”

    暗夜在窗外展开,又涌进屋里,那些镜子中亮出几点灯光,或者竟是星星也说不定。净土寺那边的钟声鼓声诵经声,缈缈缥缥时抑时扬,看看象要倦下去却不知怎样一下又高起来。

    十叔苦笑道:“要是神仙把我的病治好,我爸说要给他修一座比净土寺还大的庙呢。”

    “十叔你呢?你怎么谢他?”

    “我?我就把他杀了。他要是能治这病,他干嘛让我这么过了几十年他才来?他要是治不了他了嘛不让我死?阿冬,他是个坏神仙,要不就是神仙都象他一样坏。”十叔的语气极其平静,象在讲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

    “你也信一个神话吗,十哥?”

    “阿夏,平时你可不笨。”十叔说,“人信以为真的东西,其实都不过是一个神话;人看透了那都是神话,就不会再对什么信以为真了;可你活着你就得信一个什么东西是真的,你又得知道那不过是一个神话。”

    “那是什么呀?”

    “谁知道。”黑暗中十叔望着那些镜子。

    我们去问阿夏阿冬的爸爸,他摇头沉吟半晌,最后说,一定得想个办法,让十叔能做一点有实际价值的事才行。

    “什么是实际价值?”

    “就是对人有用的。”

    “什么是有用的?”

    “阿冬!别总这么一点儿脑子也不用。”

    可结果我们还是给十叔想不出办法来。他要是象阿夏阿冬的爸爸那么有学问也好办,可他没有,没有就是没有甭管为什么,也甭说什么“要是”。但从那以后阿冬阿夏的爸爸不让他们去十叔那儿听故事了,说那都是违反科学的对孩子没好处。阿冬阿夏的爸爸便尽量抽出些时间来,给我们讲故事,讲太阳是一个大火球,热极了热极了有几千几万度;讲地球原来也是个火球,是从太阳身上甩出来的后来慢慢变凉了;讲早晚有一天太阳也要变凉的,就象一块煤,总有烧乏了的时候。阿夏说:“那可怎么办呀?”她爸爸说:“放心,那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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