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关于詹牧师的报告文学
我一时只想起了海勒的,和一个叫小伏尼格的人。
“不——!”詹牧师宽厚地笑了:“‘黑色幽默派’绝不是外国人的发明。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嘛。你以为中没有‘黑色幽默’吗?你不觉得鲁迅也是一位‘黑色幽默派’大师吗?阿Q的处境怎么样?不正是又可怕又可笑又无可奈何吗?”
注八:“黑色幽默”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重要的文学流派。……作为一种美学形式,它属于喜剧范畴,但又是一种带有悲剧色彩的变态的喜剧。……其作品,常以夸张、超现实的手法,将欢乐与痛苦、可笑与可怖、柔情与残酷、荒唐古怪与一本正经揉和在一起……“黑色幽默”的产生是与六十年代美国的动荡不安相联系的。——摘自{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文学册》82年5月第1版。
“就像中国的围棋,”他又说,“被日本人学了去,倒又反过来向我们趾高气扬。”
“吃吧。”我只得指着桌上的小腊肠说。
“啪!上来就在中央布一子,谁的发明?”
“当然。”我说。真的,到底是谁的发明呢?
“世界上最短的微型小说是哪国人写的?”
“当然。”我吃了一片小腊肠。
“世界上最早发现飞碟的是哪国人?”
“当然,当然。”
“世界上最小的小提琴还不也是中国人造的?!”
“吃吧,吃吧。”我给詹牧师也夹了一片小腊肠。我不懂乐器的制造。
“针灸是中国人发明的,这总是公认的吧?可如果我们再不认真研究,早晚美国人也要来指教我们了。”
“中餐也是比西餐好,连外国人也承认。”我对烹调挺内行。
“‘黑色幽默’也面临这个问题。吴敬梓不知要比小伏尼格大几辈儿呢!当然,我们不妨大度些,就算那是美国人的首创吧。我从来不主张纠缠历史旧帐。但外国人办不到的事,中国人可以办到,何况外国人已经办到了的呢?中国人更没有理由不办到。我想起写‘黑色幽默派’小说来。也就是为的这个。”
“行吗?”
“信心告诉你主是什么,主就是什么。”
在我们的交往中,这是詹牧师唯—一次主动提到主。
“那么主是‘黑色幽默’的了?”我说。
他顿时愣住,尴尬地吃了一片腊肠,接着又吃了两片。
我赶紧说:“我不过开开玩笑。”
他疑虑地瞅了我一会,说:“我也不过打个比方。”他又看看窗外,小声提醒我:“咱们这是在屋里说。”
注九:“咱们这是在屋里说”一语,同时兼备三种意思:①在外面不能这样说;②咱们现在说的,外面的人并没听见;③咱们之间是了解的、信任的,谁也不会出卖谁。
注十:自“文革”以来,詹牧师是忌讳别人跟他谈主和宗教的:读者慢慢会抱怨,一篇关于牧师的报告文学,涉及宗教的地方太少了。其原因正出于此。
“信心当然是重要的。”我说。
“很重要!而且‘黑色幽默’有什么难作呢?总共两个特点——黑色和幽默。也就是让人既感到可怕又感到可笑。这难吗?笑话!外国人不过是故弄玄虚,而我们有真实的生活素材。”
“能讲一个吗?”
詹牧师恩忖片刻,讲了一个,备忘于下:“文革”中,王某出差到某地,刚下火车就被一群手持牛皮带、臂佩红袖章的人揪了出来。那群人问:“你是保县党委的,还是反县党委?”王某听他们把“保”排在前面,就说:“保。”不料那群人正是反县党委的一派,于是王某被追着打了十皮带。王某跑出车站,立足未稳,又被一群臂佩红袖章、手持牛皮带的人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