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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生缺乏惧怕的女子。什么人缺乏惧怕呢? 疯子。难怪她头一次上秋千就荡得和魏老婆一样疯。一个孩子的嘴没让奶头堵住,哇哇地哭起来。

    “你们能不能给他俩作证?”翻译对四百来个史屯人说。

    没有吭声,头全耷拉得很低。

    “没人给你们作证。”

    葡萄不说话了,看着翻译,意思是:“那我有啥办法。”鬼子的刀全出鞘了。翻译赶紧问:“你公、婆能给你做保不能?”葡萄说:“能呀。”翻译冲着人群喊,“谁是他俩的老人?出来出来。”

    “别喊了,他们去西安了。二哥毕业呢。”

    “你们这儿的保长呢?让他保你们。”

    “俺爹就是保长。”

    铁脑的两个小腿都化成凉水似的,也不知靠什么他还没栽倒下去。他只巴望所有的绕舌都马上结束,请他吃一颗枪子,就算饶了他。他怕那把长刀万一不快,搁脖子上还得来回拉,费事。不过枪子也有打不到地方的,让你翻眼蹬腿,也不好看。说不定还是刀利索。刀也就是上来那一下冷叟叟的不得劲,刀锋吃进皮肉时还会“嗤”的一响。还是枪子吧,别把脑袋打成倒瓤西瓜就行,铁脑是个特要体面的人。

    鬼子说了一句话。翻译说:“小丫头,你撒谎。” 鬼子又说了一句。“撒谎是要有后果的。” 葡萄问:“啥叫‘后果’?”鬼子对翻译“嗯?”了一声。翻译把葡萄的话翻成鬼子话。

    “唰啦”一声,刀横在了葡萄脖子侧面。翻译说:“这就叫‘后果’。说实话吧。”

    葡萄抽动一下肩膀,眼睛一挤,等刀发落她。全村人和她的动作一模一样,全是抽动肩膀,挤紧眼皮。几个老人心里悔起来,本来能做一件救命积德的事。

    鬼子却突然把刀尖一提,人们看见葡萄的一支羊角儿齐根给削断了,落在地上。再看看那把长刀,已经垂下来。他同翻译说了两句话,眼睛盯着葡萄。

    “假如你这样的小姑娘都能舍自己的亲人,救你们的抗日份子,那你们这个低贱、腐烂的民族还不该亡。”

    没几个人听懂他咬文嚼字地在讲些什么。大家只懂得可以松口气了,葡萄总算没做刀下鬼。

    八个史屯的年轻男人给拉走了。是去当夫子修工事、搬炮弹、挖煤。不累死的饿死,结实活到最后就挨刀挨枪子。他们走得你扯我拽,脚上的电缆不时把谁绊倒。女人们都哭起来,不出声,只在喉咙深处发出很低的鸣鸣声音。也都不擦泪,怕擦泪的动作给走去的男人们看见。场地在稍高的地势,能看见被电缆拴走的人走过窑院最集中的街,能看清他们中一个人还歪着脸看从下面窑院长上来的一棵桐树,梢子上挂了一个破风筝。

    人们听见三十来岁的老八说话了。他眼睛也红红的,鼻子也囊囊的,说:“说啥也得把他们救回来。”没人吭气。黄衣裳鬼子把八个史屯男儿遮住了。老八又说:“只要咱这几个老八活一天,就记着这一天是谁给的。”还是没人吭气。鬼子也好, 史屯男人也好,都要在史屯四百多人眼前走没了。

    “今天鬼子来得这么准,当然是得到通风报信的。乡亲们都知道,老八最公平:有功的赏,有恩的报,有奸也要除!”

    人们开始把心思转到“除奸”这桩事上来,也都不哭了。鬼子是扑得准啊,怎么一来就把史屯围上,而没去围魏坡、贺镇呢?

    老八们拿上筹办好的粮就要走。大家还是说了两句留客的话;好歹吃了晚饭再走吧。老八们都说不了不了,已经是受了老乡们的大恩大德了。他们还是让老乡们懂了那层真正的意思,你们这村咱敢待?还让那奸细得一回手?

    老八走后没有一座窑院起炊烟的。也都不点灯,月光清灰色,却很亮。要是一个人上到

    最高的坡头上,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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