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海燕(1)
皮纸厚实精制得多的书套,典雅、朴实、书卷气,一点也不张扬,不像现在新出的那些词典,封面上全是红红绿绿的几何图形,缺乏那种历史的悠久气氛。
唉,过去我常常想,我喜欢的人,他一定像一本词典,丰富、厚实、典雅而书卷气,在他那里我就觉得有了庇佑,觉得能够跳得更高、看得更远,做什么都更有信心。我有这个想法,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在遇到秦庾之前,我始终固执地坚守着这名贵的理想。但那是在遇到秦庾之前。遇到秦庾已经近两年了,我浑浑噩噩地过了和他一起的两年,差不多把这理想给忘记啦。
是我自己乐意把它忘记的。然而,现在是秦庾提醒我又记起它。叫我怪谁呢?
姐姐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说着什么,听上去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嘻,该不是她男朋友的名字吧?她这个人,天天早晨梳洗停当出门的时候,真是城市里最最时髦靓丽的那一部落中的一分子,可是私底下臭习惯最多,你看她在晚饭大吃大嚼之后蹦到沙发上剔牙的情景,真要为她身上那件宽大精致得穷奢极欲的阿拉伯风格睡袍感到惋惜,再比如睡觉说梦话、流口水加上睡相极差,我这个做妹妹的同房顶顶了解她。
姐姐这个人,从小就把我比下去。她大我五岁,总是把穿不下的衣服给我穿。我记得尤其清楚的,是她上高中那三年,她一天比一天漂亮,更显得十一二岁的我瘦小干瘪;女孩子在这一段时间里,相差五岁就是大人和小孩的区别,我看她才称得上青春年少,而那时的我,虽然比她还小,倒反而像黄脸婆似的。那时她的朋友聚会也多了起来,现在我想想,也许是为了方便对爸妈交代,她常常拉着我去聚会啊、郊游啊。那时的自己真是可笑,一门心思地念书,剪一个清汤挂面的头也还这里翘那里翘,整个脸差不多都埋在头发里,心理上又什么都不懂,对姐姐和她那帮红男绿女的朋友之间的你来我往、枝枝节节,用上海话说就是一个“木知木觉”;又过了一两年,姐姐都上大学了,我才渐渐思量出了她的小秘密——真的,我还记得姐姐的朋友里,有一个很帅的男生,对人说话的样子是气宇轩昂,一副不好接近的神情,然而他对姐姐却是不同的态度……我想出来这一点,还以为拿到了姐姐的什么把柄,得意洋洋地去审她,谁知她一笑了之,说:这些小孩的把戏,也只有你小孩子认为回味无穷。
姐姐就是这样随便的人。随随便便地上小学、上中学,随随便便地考个大学,随随便便读几门功课,再随随便便找个工作,然后随随便便谈几次恋爱。她年纪越大就越随便。但是,就她这样一种随便的做派行事,成就却往往惊人——她随便考的试,成绩总是头等的;她随便挑的大学和专业,却是重点和热门;她随便进的公司,坐落在徐家汇那些写字楼里;她随便交的男朋友,个个被她随便地退回去,问她他们什么不好,她挺随便地说:没什么不好,只不过时间长了,觉得闷。只是有一件,我真担心她现在太随便,等年纪大了,一慌,只好随随便便嫁个人,随随便便生个小孩,过两年,又随随便便地离了婚——那就不太好了。不过这是触霉头的话,少想为好。
我跟姐姐不一样。我羡慕她这种潇洒来去的随便作风,可是我做不来。因为她是大、她是好,从小她把我比下去,我只好自己靠自己出头,让爸妈也知道我,知道我也聪明、我也优秀。我一直在比赛场上,努力地去争,争是我的生存状态。我现在能够有这样的成绩、能够直升F大学新闻系,这不是随便来的,这都是我一分一分靠自己争取来的。我应该高兴才对——我的确高兴。但是,当我发现自己苦苦争取来的东西,姐姐却随随便便地拿到了,活像在路边捡一枚硬币那么简单,我发现自己依旧被她比下去了。
算啦,不管怎么说,我是很成功的。我确实应当高兴才对。我所争取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