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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8
见关八爷站在那见谛听,便叫嚷着,接着,他们便聚在廊边,唱起好奇的、真稚又顽皮的谣歌来:

    “瞎子瞎啊,过灯节啊,

    听得见啊,看不着……啊!”

    “嗨,娃儿家,不兴这样嘲弄人的,”一个妇人说:“别处去看灯去,甭围在这儿乱嚷嚷了!”

    “孩子没唱错,”关八爷转朝小馄饨说:“我真是两眼漆黑,什么都看不着。”

    “好多好多的灯,八爷。”小馄饨凑近关八爷的耳边,低声的说:“从来赛会,灯会上出的灯,全没有今夜的灯多,……数不清,总有万盏罢。灯火把河面都映得通明……八爷。”

    “嗯,嗯,”关八爷点着头:“真好,卞姑娘,你觉得高兴么?”

    “是的,八……爷。”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过份欣悦所产生的哽咽:“您呢,八爷?”

    “我也是……也是……”他说:“可惜那些死去的……像我这样受创的人……是看不见的……了。”

    从江湖纵横到归入无人注意的平凡,关八爷自觉甘之如饴,毫无怨尤,不过,退身在这廊角的暗处,使他能以于群众欢狂时独持着一份淡然的冷静,对于这新的时代,新的潮声,他虽不怀疑,却有着一份隐忧——也许祗是过份关切,过度期望所致罢,他不耽忧一切有形的外力,祗耽忧着人心深处,牯爷的事件使他触及到这点经验,谁敢说在北伐阵营中,没有牯爷那种披着人皮的欲兽?

    人,活着艰难,做一个纯净点儿的人,更是难上加难了……人心若不能清洗清洗,再好的道理,祗怕也是成空的罢?……总是看人怎么去行了。

    确然是这样的,对于面前这个新的时代的来临,恰像自己初历长途时所感受的狂风,他能凭着敏锐的听觉,描摹出自己看不见的景象;旋转的,闪光的笑脸,环形的爝火,龙一样蜿蜒的繁灯,带着火花的歌声,以那样粗沉宏大的巨音撞击过来,那仿佛不单是人声,而是一股火热的、从地心涌突的喷泉,把人群的嘈声全掩没了。

    就这样的,这样的祝祷着罢,愿一切掌权人,敞开仁怀,被覆万民,使他们从梦中徐徐醒转,再睁眼已是一片春风,愿这样灯火,不单是亮在地上,更要亮在人人的心底,……乡野人群总是这样,万世承平不会嫌多,而一场乱世的惨凄劫难,便使他们不堪其痛了。且不论全国各地情势如何,单就淮上这场浩劫,便永创人心,无法挽回了,愿北伐军好自为之罢……“风转紧了,八爷,您该回店去歇歇了。”

    关八爷转过脸,一阵风来,把一片落叶兜上他的脸,有一棵孤独的榉树,立在廊外的墙边,细枝划着风,发出幽幽的低吟,他这才意识到,秋已将残了。

    “我不要紧,卞姑狼,”他说:“你倒该早些歇,……明儿大早上,还得上路呢。”

    “我……八爷。我决意不走了!”她咬了几次唇,终于这样说:“容我留在身边照应您罢,……”她的话没能说完,便被咽泣声锁住了。

    他废然的叹着,握住她微带潮湿的、沁凉的手。

    “您答允了?”

    “我是……我是在想……”他徐徐的声音有些苍凉喑哑,答非所问的:“我该送掉那匹……白马了!”

    何将军要动身到更前方去,离淮前夕,他在教场马栏外徘徊着,观赏着这一匹据说是无名无姓的人献上的良驹,白马一块玉的身段、神态、毛色,以及它宏亮的嘶鸣,都使他衷心激赏。

    “白马献于王师,是激励行仁的意思!”他说:“这该是最佳的鼓舞,最重的鞭策了。我要把献马者的心意,转达给我们的总司令……”

    “据传这是淮上的民间豪士关东山骑乘的,”他的左右说:“北伐军顺利光复淮上,他是主要助力。”

    “要追他来唔见将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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