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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天昏地暗,仿佛天和地都被抹了一层锅烟灰,显得异样的凄清与惨愁。无数只从四乡冰封野地上赶来的乌鸦,群栖在背风的电杆木上,翅膀捱擦着翅膀,茫无所措的胡乱喧嘈着,你飞我啄争挤着,仿佛嘈声能为它们带来一丝暖气。也只有这种被认为不祥的臭骨的鸟虫用它们不疲的喧哗点缀着这座昏沉欲睡的城市了。
“长街上过队伍了!”谁把消息带来,传进紧闭着的千门万户,但反应只是一片冷冷的沉默。少数人愤愤的骂着,埋怨北洋将军们不把人当人看。
“寒风虎虎像下刀似的,还把这些吃粮老总们当球踢?!——盐市这根钉当真戳进了孙传芳的眼?非在隆冬把它拔脱不可?!”
“想拔盐市可也没那么容易,鸭蛋头就是个例子!”有人就搭腔说了:“你甭看江防军外壳儿硬扎,一碰上硬火就开差,这些招募来的兵爷们一向是有粮就吃粮,遇敌就投降,有谁当真肯替孙传芳卖命?若不信么,您就瞧着罢!”
但在大多数人的心眼里却没有这样乐观法儿,无论如何,这一师加一旅从长江岸边抽调来的江防军,是孙传芳手底的两张硬牌,人数和气势够慑人的。县城里的商户们虽没像盐市那样揭竿而起,但在暗里都早有呼应,大批江防军开上来,谁不替盐市暗捏一把汗?……在许多虚掩着的门里,宽边的铜炉架边,人们分别麇聚着,忧心忡忡的谈论著盐市所面临的战事,看样子,惟一能使盐市免劫的,只有巴望北伐军早一天北上了。
队伍穿过沿河的长街,灰蟒般的游向城西的大营去,尖风迫得每个兵勇把颈子缩在高竖的衣领里,身子前倾着,以便驼负沉重的方角背囊,远望就像一群驼背,一双双登草鞋的脚,因为走得多而急促,冰上踏雪里踩的,不是磨烂了的冻疮就是起了流浆泡,走起来歪歪拐拐,哼哼唧唧的,只有没命的使两臂大摆着朝前划风,埋怨着老天不公,行军偏遇上大风讯。……队伍走过去,屁股上的刺刀鞘跟小饭碗叮当叮当的打架,惊得电杆木的那些老鸦大惊小怪的嘈喝起来,这边也是哇——哇——,那边也是哇——哇——,夹在队伍中间的伙夫担儿吵得更加刺耳,扁担头磨着绳索,绳索死咬住扁担,伙夫每一耸肩,就发出吱唷吱唷的饿鼠的尖叫声,那声音也仿佛长了牙,把许多饥饿潮湿的人心也啃出血来了。而锅底儿打着箩筐,碰碰的,打得人饿火高烧。……队伍朝西走着,灰色的天,暗色的瓦,流进人眼里幻化成渺渺茫茫的前途,心里除了一个怨字,就找不出旁的来了。
“他妈的这座倒楣的鸟城,怎么尽是这种主凶的臭鸟虫?冲着人脑门嚎它妈的丧!”队伍里有个家伙说了:“兄弟嗳,咱们许是命定要埋在这儿,替人家免费肥田了!……你瞧,熊老鸹儿不是在举丧了吗?!”“你它妈的甭在那儿吊死鬼搽粉——死充面子好吧?!”另一个带着认命的味道打诨说:“像咱们这号儿肉没肉油没油的几根骨头架儿,挨枪挺在地上,只怕狗都不啃,还谈得上替人肥田吗?”
“甭讲晦气话,吐口吐沫就破了!”另一个说:“谁愿顶枪子儿,攻盐市时谁就上前,让他们剖肚开肠替你放放一肚皮冤气也好,这口气闷在活人心里,真比死还难受!咱们那位塌鼻子老倌(指其师长。)是位不折不扣的马屁精,大帅拔根卵毛,他也拿当令箭使,……你们算算看,这一路雪窟窿里塞进去几个了?!”
一提雪窟窿来,大伙儿不由得勾着头沉默了。顶风冒雪走长途,红毒毒的死亡贴在人眉影上,明知那样,却又机械的迈动两腿朝向那儿走,有些瘦弱带病的,喘咳拉痢的,饥饿加上严寒,疲劳加上困顿,一攻一夹,半途上就摔出列子走了,担架没担架,医药没医药,即使有半口游气,也睁一眼闭一眼拿当死人埋,雪地上打一个窟窿,把人塞进去像朝瓶口塞上一只软木塞子,外加几锹湿土拍平了就算了事,在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