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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轻的,”关八爷冷淡的说:“换是我,该再抽你们每人五十皮鞭!”
“八爷您来得正好,”方胜苦笑说:“这两位仁兄满嘴酒气,歪斜冲倒的跑来审犯人,十八般刑具换遍了不过瘾。又想出两种新花样,把那个钱九整得晕过去好几遭;……如今着人松下刑泼了几盆水,不知醒没醒呢!……我过来一瞧不是那回事儿。阻住他们两人不让再动手。一个抓攮子一个拔匣枪。我不动手制住他们,几条人命全闹出来了!”
“真对不住您,方爷。”关八爷躬身道歉说:“这俩人十足是两个屁漏筒儿,一灌多了酒,啥事都闹出来了……您千万看在兄弟薄面上,甭计较他们,尔后兄弟自当留意,多加约束他们,要不然,他们把性命玩丢了,还不知是怎么丢的呢!”又转朝石二矮子跟大狗熊说:“今晚上,我向方爷讨情,权且放了你们两个,可是从今天起,我要罚你们两个——不准滴酒沾唇,要是不听的话,你们拉腿子打岔儿去!”
“噢!我的天!”石二矮舐着嘴唇叫说:“你爽快点给我一颗黑枣尝尝算了!(黑枣,子弹的俗称。)我好到阎王爷那边讨酒喝去,做个名符其实的醉鬼都比做个不准喝酒的活人好受些。……您没想想在万家楼,那帮土匪那么凶横法儿,我磨磨他的头皮,难道过火?!”
“我……我恁情挨一百皮鞭,八爷……”大狗熊竟拍着地面哭出声来:“您旁的不好罚,偏罚我戒酒?我舌头馋得拖出三寸来,岂不是活活变成了吊死鬼?”
有人过去替石二矮子松绑,一对宝贝哭得像刚死了爹娘的孝子。关八爷不再理会他们,迳自迈步走向亮有马灯的黑屋。黑屋是一座阴森森的屋子,四壁无窗,只有屋顶上有两块天窗和一座通风孔,地面比外面要低有三尺,进门后,得踏下五道石级,转过一条弯曲的甬道才踏着实地。囚房里分成内外两大间,中间有粗实的铁栏隔着,内间是往常囚禁人犯的地方,阴湿苦寒的地面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生了霉的麦草,泛出一股扑鼻的气味,外间屋梁上吊着两盏马灯,沿着一边墙壁,一道巨木横架上,挂着各种各样使人触目心惊的刑具!染血的马鞭,各式绳索、钉板拖儿、手铐脚镣、梭子、夹棍、小棒捶,各型烙铁,装满煤油的水壶,室中升着铁筒做成的煤火炉儿,并射的火焰上插着几支烧得透红的烙铁,在审问台一边的墙角上,放有三只老虎凳儿,那个匪目钱九被缚着双手,靠着墙,伸着腿,坐在老虎凳上,尽管经人抓住头发,兜头泼了几盆冷水,但那颗湿淋淋的脑袋还软软的垂在敞开大袄的胸脯上;他那遍生胸毛的胸脯两边横肋上,走着好几条骨肉分离的血口儿,(凡人在老虎凳上加砖块熬刑之际,极端的痛苦会使人骨肉分离,只消使尖头子弹拦胸轻划,人的皮肉就会迸裂。)皮肉朝外卷,红漓漓像新剥的石榴,露出白白的肋骨来;他的小腿肚儿也叫攮子划裂了,幸好还没真的填进盐去,要不然,即使停了刑,钱九那双腿没有一年半载也收不了口儿了!……石二矮子藉酒动刑,要不是方胜早来一步,钱九这条命非葬送不可。
“你再看看罢,石二,”关八爷悲痛的说:“就算他是一只狼,你这样也够过火的了!”“我不是跟您顶撞,八爷。”石二矮子振振有词的说:“假如有一天,您落在朱四判官手里,您就相信我没干错了,他那套玩意,包管比这个还厉害八倍!……我一点儿也没冤屈了他,您知他手底下杀过多少人?”
“他假若该死,”关八爷说:“我是宁杀不动非刑!你们该懂得我的心意,我最恨酷刑酷吏的!”
“可是八爷,您可知我在淮帮走腿子时,有一回落在钱九这家伙手里过?!”石二矮子终于迸发般的吐出他埋在心里的话来了:“您可知他怎样待过我跟另一个兄弟?!……”他卷起裤管,转过腿肚儿来说:“您看,八爷,这是钱九留给我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