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伴入都
“既是这等,就请兄台在此小候,待弟出去看看便回。”
黄宗会没作声,又像是不情愿的样子,他见张自烈已经移动脚步,便才迟迟疑疑地相跟着。待到蔡益所指挥仆人关好店门,从后面赶上来,他们已经快要走到十字街口了。
这时,离行刑的午时三刻大约还有一点时候。不过,十字街口上已经密密麻麻地聚满了看热闹的人,其中大多数是青衣小帽的市井平民,也有一些方巾袍服的缙绅儒士。他们的表情神态也各不相同,有的兴奋热烈,有的惊惶错愕,还有的似乎愤慨不平,不过更普遍的则是显得麻木而茫然。张自烈领着黄宗会在人群里挤了一会,就发觉挤不动了。他只好停下来,但由于对即将问斩的那个秀才到底是什么人,所犯的是什么罪,仍旧一无所知,所以心中颇为焦灼。环顾一下,当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高身量的中年绅士,他就偏过身子,低声请教说:
“先生可知,今日这罪囚究系何人,因何要将他问斩?”
那绅士有着一张山羊样的狭脸,下巴上挂着一绺短而尖的胡子。他斜了张自烈一眼,用沙哑的嗓音说:“先生莫不见‘罪由牌’上写着么?这狂生好大的胆子,竟敢上书朝廷,百般毁骂马阁老和刘诚意二位大人。试想马、刘二大人忠心为国,今上倚之为干城,我江南亦全赖他们二位鼎力撑持,方得保全。可恨那狂生竟与反贼流寇同一腹心,妄图蚍蜉撼树。所以皇上震怒异常,下旨将他正法。可谓大快人心!”
“啊,那、那么不知他姓甚名谁?”由于弄清即将被杀的这位儒生,罪由是上书弹劾马士英和刘孔昭,张自烈立即联想到吴应箕、黄宗羲等社友,不由得猛然紧张起来。
“嗯,听说他叫什么何——何,对,叫何光显!”
何光显,这个名字张自烈倒没有听说过。“哎,那是什么人呢?”他疑惑地想。由于弄清并不是平素相熟的那些社友,他总算稍稍放下心来。然而,站在旁边的黄宗会却似乎吃了一惊。
“啊,是何、何光显?”他转过身来问。
张自烈未及回答,那个羊脸绅士却敏感起来:“不错,正是此人!”他肯定地说,同时尖利地瞥了黄宗会一眼:“先生莫非认得他?”
“不,不,小生不、不认得!”黄宗会结结巴巴地否定,并且脸红了。他随即低下头,转过身去,不再开口。然而,张自烈却感觉得出,对方紧挨着自己的那个肩膀,正在怕冷似的微微发抖。
“嗯,这么说,泽望是认得这何光显的?”张自烈暗自思忖,“只不知他们交情如何?回头我倒须仔细问他一问。这何光显以一介布衣,敢于挺身而出,上书痛劾马、刘二权奸,可知是位血性男儿!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可悲可愤!看来,如今马、刘之辈在朝廷中擅作威福,已经到了顺昌逆亡的地步。那么,次尾、太冲他们这些日子在留都,只怕更加难处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周围的人“哄”的一声,骚动起来,纷纷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儿朝东边的十字街口张望。接着,一个又粗又响的嗓门远远传了过来:
“午时三刻到!”
这是开刀问斩的时辰。虽然张自烈不是头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但此情此景,却使他止不住心头猛然一震,随即就紧缩起来。有片刻工夫,他仿佛喘不过气似的,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脑袋里也在嗡嗡作响。虽然由于前面还站着许多人,使他根本看不见刑场上发生的情景,但是,当案孔目高声宣读完罪由牌,掌刑官发出“斩讫报来”的命令,以及最后,那高高举起的“法刀”在半空中冷然一闪,他的心也随之陡然沉到了底,意识到一切就此完结了……
“哎,黄相公,黄相公!”一个急切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那是书坊老板蔡益所。
“什么黄相公?他明明